第46章(12)
12
那次行刑後,皮埃爾同其他犯人隔離,單獨關在一座肮髒破舊的小教堂裡。
傍晚,看守的軍士帶着兩名士兵走進教堂,向皮埃爾宣布,他被赦免了,現在轉到戰俘營去。皮埃爾不懂他說的是什麼,站起來跟着士兵走。廣場上端有幾間用燒焦的木頭搭成的棚子,皮埃爾被領進其中一間。在黑暗中,大約有二十來個形形色色的人把皮埃爾團團圍住。皮埃爾望着他們,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他們來做什麼,他們要他怎麼樣。他聽着他們對他說的話,但不明白什麼意思,因此作不出結論和判斷。他回答向他提出的問題,并不注意誰在聽他,他們怎樣理解他的回答。他望着他們的臉和身子,覺得他們都同樣毫無表情。
自從皮埃爾看見士兵被迫進行可怕的屠殺以後,他心中那個支持一切的強大彈簧突然斷裂,于是一切變成一堆廢物。他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但在他的心目中,對世界的完美、人類的良心和自己的靈魂以及對上帝的信仰,全都破滅了。這種心境皮埃爾以前有過,但從未像現在這樣強烈。以前皮埃爾有過懷疑,但這種懷疑起因于自己的罪過。他在心底裡感到,要排除失望和懷疑,關鍵在于自己,然而,現在他眼看整個世界崩潰,變成一堆廢墟,但責任不在他。他覺得他無力恢複對人生的信心。
在黑暗中,他周圍站着一些人,他們對他顯然很感興趣。人家同他說話,提了些問題,然後把他帶到一個地方,最後來到一個棚子的角落,那裡有人在他旁邊說笑。
“我說,夥計們……就是那個親王(說到“那個”兩個字特别加重語氣)……”對面角落裡有人說。
皮埃爾一動不動地坐在牆邊的幹草上,默不作聲,眼睛一會兒睜開,一會兒閉上。他一閉上眼睛,面前就出現那個工人可怕的臉,由于樸實而顯得格外可怕的臉,以及那些被迫行刑的劊子手因良心不安而顯得更加可怕的臉。于是他又睜開眼睛,在黑暗中茫然望着周圍。
皮埃爾旁邊坐着一個彎着腰的矮小的人。皮埃爾最初發現他,是因為他一動身上就發出一股強烈的汗臭。這人在黑暗中擺弄他的腳,皮埃爾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卻覺得這人一直在打量他。皮埃爾在黑暗中習慣了一點兒,發現這人正在脫靴子。皮埃爾對他脫靴子的姿勢很感興趣。
他解開一隻腳上的帶子,把它整整齊齊地卷好,立刻又解另一隻,同時端詳着皮埃爾。他一隻手把帶子挂起來,另一隻手已在解另一隻腳上的帶子。他就這樣有條有理、麻利地脫下靴子,把靴子挂在頭上的橛子上,拿出一把小刀,割掉些什麼,又把小刀合攏放到枕頭底下,然後身子坐得舒服一點兒,雙手抱住膝蓋,眼睛直盯着皮埃爾。從他熟練的動作上,從他在角落裡有條不紊的安排上,甚至從他身上的氣味上,皮埃爾體會到一種愉快、寬慰和從容的感覺,不由得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您吃過不少苦吧,老爺?”矮小的人突然問。他那悅耳的聲音是如此親切誠摯,皮埃爾想回答,可是下巴颏發抖,眼淚奪眶而出。矮小的人不讓皮埃爾發窘,又用他那動聽的聲音說起來。
“喂,好兄弟,别難過。”他用俄國鄉下老太婆的口氣說,聲音溫柔、親切而好聽。“别難過,朋友,受苦一時,活命一世!就是這樣,老弟!住在這裡,感謝上帝,不用受氣。這裡的人也有好有壞。”他說。他一面說,一面靈活地一屈膝站起來,咳嗽着走開了。
“哼,小調皮來了!”皮埃爾聽見那人親切的聲音從棚子盡頭傳來。“小調皮來了,它還記得我!哦,好啦,好啦!”那兵推開向他撲來的小狗,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他手裡拿着一個破布包。
“來,吃吧,老爺!”他又恢複原先恭敬的語氣說,打開包,遞給皮埃爾幾個烤土豆。“中飯吃過稀粥了。這土豆可好吃啦!”
皮埃爾一整天沒吃過東西,覺得土豆特别香。他謝過那兵,吃起來。
“怎麼樣,不錯吧?”士兵拿起一個土豆笑着說,“你得這麼辦。”他又拿出折刀,在手掌上把土豆切成兩半,從布裡捏點兒鹽撒上,遞給皮埃爾。
“烤土豆可好吃啦!”他又說,“你就這麼吃吧。”
皮埃爾覺得,他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唉,我倒無所謂,”皮埃爾說,“可是他們憑什麼槍斃這些可憐的人!最後那一個才二十歲呢。”
“噓噓……噓噓……”矮小的人說。“罪過啊,罪過啊……”他連忙補上一句,仿佛這話總是挂在嘴邊,随時會脫口而出,接着又說:“這是怎麼搞的,老爺,您怎麼留在莫斯科不走?”
“我沒想到他們會來得那麼快。我不是存心留下來的。”皮埃爾說。
“那他們是怎麼把你抓住的,好兄弟,是在你家裡抓的嗎?”
“不,我去看火燒,他們就把我抓起來了,說我是縱火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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