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皇後的笑容不免淡了三分。娶妻不到一年,連一點響聲都沒聽見,床笫之事,也的确做到了樂而有節。就這樣,心就已經偏到太子妃那裡去了?長公主再怎麼尊貴,那也是臣,對天家之事,張口就是褒貶。仗着太後的寵愛,俨然是不把皇後放在眼裡。自己不便直撄鋒銳,從太子妃處入手婉轉暗示,這是敲打,也是體貼。否則事情鬧大了,還不是兩邊沒有面子?要是從前,徹兒是決不會讀不懂自己這一番安排後頭的意思,如今他還是讀得懂,但卻已經不贊同這樣的做法了。到底是枕邊人,枕頭風一吹,孩子的心不知不覺就長偏了。她扭過頭去,有了些不快,并不理會兒子。劉徹也知道母親生氣了,想了想,就又把話吞了下去,并不說什麼。回去看陳嬌時,并不透露椒房殿裡的小争執,陳嬌也的确什麼都不知道,還是一貫那樣體貼對他。&ldo;成日裡出去野,衣服上都是泥點。&rdo;她一邊說,一邊咬斷了手中的線頭,蹲□來比了比劉徹的腳。&ldo;又長得這樣快,成親的時候還隻比我高這些呢,現在……連腳都又大了幾分。&rdo;沒有成親的時候,太子的吃穿用度,自然也是被人服侍得無微不至。可有了妻子,劉徹才知道什麼叫做體貼。鞋襪都是不大跟腳的東西,自己不說,誰知道腳大腳小?也就是陳嬌,一聲不吭,手裡就做起了他的新襪子。雖說女紅不過如此,但最難能還是心意。他就笑着抱住陳嬌,&ldo;天色暗了,别在拈針動線,坐下來說說話多好。&rdo;一邊說,一邊把頭埋在陳嬌肩窩裡,深深吸了一口氣。&ldo;明兒不出宮了,一放學就回來陪你。&rdo;&ldo;我有什麼好陪的,不如和我一起去長樂宮陪祖母。&rdo;陳嬌不禁咯咯笑起來。&ldo;太子,好癢。&rdo;她一向是沉靜的,即使是笑嗔,也帶了三分的清冷。唯獨這被胡渣紮出來的笑,清脆而突然,好像誰打破了一個陶器,發出了一聲嗡響,響徹了寂靜而炎熱的午後,有了陳嬌這年紀該有的飛揚。不要說劉徹,就是陳嬌都為這笑聲有些愕然,兩個人都靜了靜,陳嬌看了看劉徹,噗嗤一聲,又笑起來。她也難得主動,将頭放到了劉徹肩窩裡。&ldo;你們又去哪裡玩了,還是去上林苑打獵?&rdo;她的聲音比起平時,帶了十倍的甜,&ldo;還是那幾個人?這一回沒被百姓圍起來吧?被舅舅知道了,看他不罰你。&rdo;劉徹哼了一聲,不屑地道,&ldo;他能怎麼罰我,他舍得嗎。要罰我,我還求之不得。&rdo;上回劉徹鬧得實在不像話,傳到了天子耳朵裡,天子雖然罰他背了幾篇書,但轉過頭去,就賞給他幾匹大宛名馬,這件事,宮中人也都是知道的。&ldo;舅舅要把你寵壞了。&rdo;陳嬌不禁又輕笑起來,&ldo;要是被祖母知道了,你可就要倒黴啦‐‐&rdo;她擡起頭來看劉徹,聲音忽然就斷在了喉嚨裡。劉徹雖然擁着她,但眼睛卻看向了宮室外正擦拭門窗的小宮女。她也就跟着劉徹的眼神看了過去。即使是陳嬌,亦不得不承認,這名宮女身材窈窕,楚腰纖細,動作間很有豐姿,是個動人的花信少女。雖然她尚且沒有回過頭來,但僅憑那搖動的腰臀,就已經足夠吸引男人的眼神。那聲音就在她腦中冷笑起來,笑聲蒼涼凄厲。陳嬌睫毛微顫,又垂下眼去,不動聲色地繼續說。&ldo;上回你冒用姐夫的名義,祖母私底下就對我說,下回再有這樣的事,讓我告訴她,她來罰你……&rdo;過幾天,陳嬌的母親再一次進宮給太後請安。太後年紀大了,越發依戀兒女,天子忙于國事,無法朝夕相伴,陪伴之責,長公主責無旁貸。十天裡倒有九天在長樂宮中,一日不見,太後就念叨着,&ldo;女兒大了,不來看我了。&rdo;正是秋好時,天子索性開了一席,衆人依次而坐,服侍太後賞秋。本來還要傳喚樂工,太後說,&ldo;不用了,要聽說書聽歌聲,什麼時候不能,一家人坐在一起,正好說說話。&rdo;王皇後笑着說,&ldo;讓太子妃說個笑話給太後聽。&rdo;陳嬌就說了兩個笑話,太後很捧場,笑得開心,又多吃了幾塊鹿肉。天子看着陳嬌的表情也很嘉許,他對長公主誇獎陳嬌,&ldo;太子妃娴靜貞淑,體貼妥當,姐姐教得好。&rdo;長公主看了女兒一眼,當然也曉得遜謝,&ldo;哪裡,是舅姑不嫌棄,她嬌生慣養的,脾氣其實大得很。&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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