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完臉,簡甯打開冰箱看了一圈,最後端着兩杯熱水過來,對朱思琪歉意地笑,“事先沒準備飲料,就喝熱水吧。”仍沒緩過來的朱思琪紅着眼眶點頭,伸手去拿茶幾上的水杯。“哎小心燙!”簡甯先他一步端起杯子吹了吹,“稍微等一下再喝……你很口渴嗎?”朱思琪又紅着眼眶搖頭。簡甯笑了,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不想喝就不喝,不用我說什麼你都照做,知道嗎?”朱思琪頓了頓,“哦”了一聲,繼而擡頭看簡甯,好像剛才沒看清似的。簡甯淡淡笑着,“剛放學是嗎?餓不餓?”朱思琪道:“四點鐘在學校吃了茶點,現在不餓。”“但晚飯還是要吃,想吃什麼?我買菜給你做。不過我做飯不太好吃……”“唔,沒關系,”朱思琪表情愣愣的,“我……不知道吃什麼。”在家從來都是做什麼吃什麼,廚師會每天變化不同的花樣。“那……你試着想想你愛吃的東西,”簡甯諄諄善誘,“想想你吃什麼的時候吃得最多,不過别太難,我不會的。”簡甯的笑容放大。朱南在屋裡看得心癢,簡甯幾時對他這樣笑過啊?!這麼溫柔!簡甯又道:“不如你跟我去買菜,看到想吃的了告訴我。”朱思琪眼睛一亮,他從沒購過物,買菜?是去所謂的超市嗎?此時朱南推門出來,“我陪你去吧,讓他趁現在把作業做完,周末你倆就能好好聚聚了。”簡甯看出了朱思琪的心思,道:“他想去呢。”朱南道:“不在乎這一次,先做作業,買東西明天也能去。”簡甯便問朱思琪:“你覺得呢?”朱思琪低聲道:“那就聽父親的,我先寫作業。”他站起來提着書包,左右看看,像是想找個能寫作業的地方。朱南帶他進書房,簡甯聽到朱南的聲音說了些什麼,但聽不清,然後朱南出來,小心翼翼地關上門,示意他往門口走。簡甯又不舍地往書房看了一眼。路上朱南開車,簡甯問:“剛才他明明想來,你為什麼不讓?作業晚點兒寫也一樣啊。”朱南聳肩,“是他自己選擇聽我的。”簡甯無奈,“那是因為你把他管得太嚴了,他不敢違抗你。”朱南搖搖頭,“我基本沒管過他,更沒要求過‘朱思琪你一定要怎樣’,但他從小就這樣。”“怎麼可能?!”簡甯不可置信,“一定是你脾氣不好把他吓着了。”朱南哭笑不得,“你真的誤會我了,我也很想他可愛一點兒、調皮一點兒,我很想寵他,甚至溺愛他,但不行,他不給我機會。就一個叫老爸還是叫父親的問題,我幾乎每天糾正他兩次,可現在他還是堅定不移地屢教不改。”簡甯:“……”“既然如此,你就順着他。他想來就來,為什麼要多此一舉不同意?”朱南認真地說:“因為我真的很想聽他拒絕我一次。”簡甯:“……”他無奈地看窗外,“你簡直有病,有你這樣的爸爸他真慘。”說着突然叫了一聲,“糟糕!忘了問他喜歡吃什麼了!”朱南道:“沒關系,反正你也問不出結果,就做你的拿手菜吧,他什麼都吃。”“怎麼能這樣,我答應了要做他喜歡吃的菜。”“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如果你明天逼問思琪啊你喜歡吃什麼我給你做,他想個半天,最後隻會告訴你昨天的飯不錯,昨天的就可以了。”簡甯:“……”他憤憤地看着朱南,“這還不是你們教育的失敗!你們貴族教育孩子不是很有一套的嗎?!”朱南一副投降的臉色,“我跟他的老師都很頭疼,我們想了很多種方法改變他,甚至有一段時間不斷地讓他做選擇題。但問題是……”朱南歎了口氣,“你試圖改變他,他也開始認為自己似乎不正常,所以很努力地按我們的計劃做,可他每天沉浸在那些選擇題裡非常痛苦,越痛苦越覺得自己有問題,最後居然做選擇題做得發高燒。我隻好算了,不再逼他,他這樣……不也挺有個性的麼。”簡甯聽得心情非常沉重,半晌後道:“是我……對不起他。”“現在還來得及,”朱南道,“我覺得你們倆在一起狀态就很好,他好像比以前柔軟了,也許慢慢下去就好了呢?你别太自責,這不是你一個人的錯。”簡甯點點頭,思琪……孩子……如果當初知道孩子會變成這樣,他還會狠心做下堅決對孩子不聞不問的決定嗎?朱南雖然勸他,但不可否認,孩子的事,他要負一半以上的責任。簡甯心中苦澀而沉重,從現在開始,無論來不來得及,他都要盡最大的努力對孩子好。買菜回來,朱思琪正端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看到他們進門,立刻就站起來了。朱南問:“作業做完了嗎?”朱思琪點點頭,“做完了。”簡甯笑道:“那你先玩一會兒,我這就做飯。”朱思琪又點點頭,坐下來。簡甯進廚房忙活,朱南給他打下手,不久後發現朱思琪站在廚房門外張望。他一定沒見過做飯的過程,所以很好奇吧。簡甯推了推朱南,示意他出去,回頭道:“思琪,你來幫我好嗎?”朱思琪一愣,有點兒猶豫,簡甯道:“很簡單的,你一定能做好。”朱思琪又看朱南,朱南已經從廚房出來了,走過來揉他的腦袋,道:“你想去就去吧。”于是朱思琪頂着一頭亂亂的紅發,平生第一次走進廚房。他傻傻地站着,簡甯就想辦法給他找活幹,“嗯……”他一指櫥櫃,“你幫我拿三個圓盤,一個魚盤、一個湯盆出來,還有咱們三個人的碗筷、杯子,先洗一洗……會嗎?”朱思琪立刻表示沒問題,蹲下打開櫥櫃,幾乎把半個身子都伸進去,尋找圓盤、魚盤、湯盆。總算沒認錯,他一一認真沖洗,在台子上擺好,然後又看着簡甯,等他布置新任務。簡甯正在切菜,朱思琪想大概應該把切好的菜裝進盤子裡,便主動試着做。簡甯很高興,親自把他的襯衫袖口卷到手肘以上,說:“這樣就不會沾水了。”朱思琪恍然大悟,心中突然冒出一股強大的幹勁兒,那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簡甯一邊做自己的一邊指點他,父子倆搭配完美。最後四菜一湯上桌,草菇香菇炒青菜,清炒豆腐、紅燒雞翅、清蒸魚、玉米濃湯,三碗顆粒飽滿的米飯、三杯橙汁。今天有太多事對朱思琪來說都是第一次,他表面雖然一如既往的淡定,但心中一直洶湧起伏,想哭的沖動時不時就來刺激他一下。簡甯道:“我做飯是真不怎麼樣,你父親就總嘲笑我,所以千萬别太期待。這個湯還是在超市買的配好的調料包,直接用水煮就好,我自己是根本不會的。”朱思琪認真地看着他,嘴張了半天,卻不知道說什麼。朱南笑道:“思琪,爸爸怕你覺得他做的飯不好吃,你該怎麼說?”朱思琪恍然,“哦……我,不會的,很好吃。”簡甯無奈地笑,“你還沒吃呢。”朱思琪臉色通紅,低下頭撇了撇嘴。簡甯道:“好了好了,你先嘗嘗。”每個菜各夾了一些放進朱思琪碗裡。朱思琪把菜按順序放進嘴裡品嘗,簡甯見他先是小小地蹙了下眉,好像突然吃到跟以前不同的味道不太習慣。但眉頭很快就舒展了,細嚼慢咽後他擡起頭,對簡甯說:“很好吃,我很喜歡。”簡甯松了口氣,這才自己吃起來。朱南專挑豆腐、香菇和青菜。朱思琪見怪不怪,簡甯郁悶地看着他,很想勸他别折騰了,最終卻沒開口——朱南那麼倔強,他多說無益。“你最近身體怎麼樣?”簡甯決定旁敲側擊一下。朱南不傻,立馬明白了他的意思,“挺好的,定期去醫院治療,沒問題。而且吃素時間長了,身體也就适應了。“胡說什麼呢,靈力屬性是天生的,怎麼适應?”朱南聳肩,“我說真的,你看我這幾年不是好好的麼。”簡甯搖搖頭,兀自低頭吃飯。朱思琪擡頭左右看了看,發現自己插不上嘴,也繼續默默吃飯。朱南有備而來,連朱思琪的睡衣和洗漱用具都帶得齊全。晚上,簡甯和朱思琪睡主卧,朱南睡另一間小卧室。他當然又溜到簡甯那邊,打開一條門縫偷看偷聽。屋裡開着一盞床頭燈,朱思琪居然十分乖覺地靠在簡甯懷裡,讓簡甯抱着他!他從來沒跟自己睡過一張床!更沒有那樣孩子氣地依偎在自己懷裡過!果然他們倆性格比較像就容易親近嗎?!差别待遇太大了吧!床上的父子倆對偷聽者渾然不覺,簡甯正問朱思琪有關學校的事。“我不喜歡回答問題,也不喜歡……小組讨論,”朱思琪說,“老師問的時候我都在心裡想,然後對照老師的答案。小組讨論我也想了,但他們說得快……他們說的那些我都想到了,我覺得其實每個人都能想到,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那麼着急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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