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畢在肩背上一運氣,那幾個原本死死按住他的喽啰便被他抖散開在一旁。原來不是打不過,隻不過是疲于應付。
夜色下,他的步履如風,擦過秀荷身旁時并未停留,亦并不在乎言語被她聽去。
秀荷走到樹影下,聽見這話腳步不由一滞……腦袋中那潭邊二人糾纏的畫面複又浮上腦海,一睜開雙眼就是他烙在唇上的輕啄,她推打,打他,他卻執意将她攔腰托起,他那裡還被她踹了一腳……
“嗨,你站住!”秀荷回頭喊庚武。
庚武背影冷漠,仿若不識——原來他一晚上都在看自己——秀荷蠕了蠕嘴角,又不知道開口說些什麼。
或許他此刻也不想與她搭話。
三爺……哼,想不到幾年未見,昔日的庚三少爺倒變作一條硬漢。
“他倒是敢。”梅孝廷撥弄着扇骨,顔面上有陰煞之氣斂藏。
“少爺,秀、秀荷小姐來了……”榮貴連忙扯了扯他袖子。
晚春羞答答搭腕施了一禮:“二少爺。”
梅孝廷視若無睹,擡頭看見秀荷輕咬下唇站在二步外,那鳳眸中便鍍上一層癡癡怨怨。
“晚春,我們走。”秀荷不理他,提着圓面小凳徑自走過去。
好個狠心的女人,昔日的山盟海誓都去了哪裡?
梅孝廷的心都涼了,他看了她一晚上,她都沒給過他半分好臉色,當真不曉得他已為她愁斷了腸麼?
簡直都恨不得将她千刀萬剮!
梅孝廷伸出長腿在秀荷膝前一攔:“這是梅家鋪的路,誰許你這樣走過去?”一邊說,一邊斜睇了晚春一眼,示意晚春先離開。
晚春尴尬,頻頻回頭看着秀荷,躊躊躇躇地走到前面去。
梅孝廷撩開衣擺站起來,他的身量清瘦修長,俯下薄唇輕呵着秀荷柔軟的耳際:“不理人,把首飾一股腦兒都退了,還和那個窮酸少爺眉來眼去……秀荷,你真就這麼幹脆和本少爺斷了?”
那語氣徐徐,容色冷涼,滞滞地鎖着秀荷的雙眸,不容她半瞬分心。貼得近了,一股熟悉的清甘味道便又覆面而來——
這是個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家夥,他想要的,他便傾盡一切去掠奪;倘若确定得不到了,卻情願将她玉石俱焚,也不肯放她與别人好過。此刻這樣反問她,其實下一句便要說出什麼兩敗俱傷的狠話。
秀荷可不想聽,他說完一忽而便忘記,忘記了又反過來千般讨好,左右聽來聽去氣痛的都隻是自己。
秀荷拂開落在肩上的扇尾,涼涼地睇了梅孝廷一眼:“你再為難他,我就和你斷!”
“你就是和我斷,那也得先把欠爺的情債還清!”梅孝廷霸道地把秀荷手指兒托起。
“去叫你的少奶奶還,與我有什麼幹系。”秀荷不理他,掙着身子繞路走。
梅孝廷卻把路已攔:“少奶奶就是你,爺就隻娶你一個,還一輩子你也還不清。”
到底是拗不過他的纏磨,他讨好人時不要臉皮,硬把她指尖握過去,放在唇邊呵氣。她扯呀扯,扯不回來,便把牙一咬,狠狠心踹了他一腳。
可惡的女人,枉本少爺對你巴心巴肺!
梅孝廷捂着膝蓋,鳳眸中的冷冽複又燃起:“關秀荷,你但敢不和我好,爺就能叫所有的人都不快活!”
……
江南四月的天氣潮潮悶悶,難得晌午天空放晴,姑娘婆子們便往街市上聚攏,熙熙攘攘地好生熱鬧個不行。
連升布莊裡生意甚好,店掌櫃把梅二夫人葉氏領到巧嘴的夥計面前,夥計熱情地掂着手中布匹:“這塊料是布莊上新近從京城裡進的,夫人若去旁的鋪子裡買,走遍咱福城也買不到第二家。您看這紫底金線勾花的式樣,又華貴又新鮮,若不能配上夫人您這樣的好膚色,簡直糟蹋了一面好料子。”
葉氏被奉承得心花怒放,便吩咐婆子打包了送去車上。又指着另一塊紋竹的料子,叫夥計也給裁一段,回頭送去裁縫鋪裡給孝廷也做一件。
“诶,好好,梅夫人您慢走——”夥計熱情地把貴客送出門。
大門口停着馬車,婆子将車簾拉開,葉氏正準備提裙邁上車轅,卻聽對面賭坊門口傳來熟悉的嗓音。
她動作一滞,扭頭往對邊一看,那門前立着一對兒郎才女貌,男的一十八九,鳳眸薄唇,面如冠玉;一個一十六歲,粉面朱唇,青春可人,卻原來是好多天不曾露面的兒子和那戲子所生的丫頭。
接連下過幾天的雨,街市上的青石大闆被雨水沖刷得一塵不染。此刻晌午日頭明媚,自個兒子半鞠着腰,堵着那丫頭的路不放。那丫頭好生拿喬,竟然伸手推搡他肩膀。兒子笑顔寵溺,竟全然不似在家中陰沉,竟也任由那丫頭打他——好一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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