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怒瞪了眼葉氏,心眼多是好事,但不該算計到自己人頭上。回頭再與你細算。
歎一口氣對秀荷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但這親也成了,堂也拜了,我們孝奕人是很好的,不喝不賭不嫖,别人家少爺的習性他一點兒也不沾。你就做了他的大少奶奶,他也會把你捧着護着,做長輩的自然也不會把你虧待。你若是怕與孝廷住在一個院子裡為難,家裡頭早已安排好孝奕下個月出海,到了南洋那邊,看不見,也就不尴尬了。”
竟然還要出海,背井離鄉,眼不見為淨,葉氏這一遭走得真個是絕。
秀荷隻覺脊背頓地一涼,她從來都不曉得大少爺喜歡自己,更猜不到那天井下靜悄悄枯坐的背影後面,原來藏着一把狠厲的刀。他的狠在暗處。
昨夜與庚武肌膚相親,紅唇一點點輕沾過他硬朗的胸膛,他的薄唇将她含搖,她緊箍着他的頸顫栗……那一刻,她才發現她其實是有多麼害怕他死。連自己也不曉得到底怎麼了,就那麼地渴望被他摳進骨髓,融化了,不要活了。
她以後都不要再騙自己的心。
秀荷狠了狠心,伸手解開胸襟處的兩顆盤扣:“下聘時夫人并未與我婚書,隻道洞房若未落紅,這場親事便作廢,以後兩家互不為難。當日秀荷不解,如今方曉得夫人原不是擔心秀荷不潔,怕的不過是婚書上的名字。但昨晚出逃一夜,如今的秀荷卻已然無顔再進梅家。望老太太守約,将這場婚事作廢。”
幾顆嫣紅姹紫的歡愛餘痕沿着新嫁娘樰白的脖頸,赫然延伸至若隐若現的嬌滿胸口,那白與紅之深刻美麗,奪目惹人嫉妒。
“嘶——”一衆圍觀的親戚與婆子們紛紛發出驚詫,到底昨晚是有多銷骨,你看她,面無懼色,她還敢回來,要是換别人,當場上吊了。
可是那二層閣樓暗角回廊上的輪椅,卻依舊固執不肯回。
作孽啊,好好的相甚麼繡女,葉氏你好歹是他親嬸子!
“啪——”老太太狠狠心把眼睛一閉,茶盞在桌上重重一扣:“帶她下去驗身,若已然不幹淨,就譴了出去吧。”
“不必再驗什麼身,我庚家的女人,自然由我庚家族人自己帶走,不勞衆位動她。”一道醇悅的男子說話穿透人群而來。
衆人訝然回頭,卻是庚家的三少爺庚武着一襲勁爽玄青長服,步履缱風而來。身後跟着幾名庚氏祠堂的老主事,把看門的老張唬得氣喘籲籲:“诶诶,庚三少爺,您這是做什麼唻。”
那眉疏目朗英姿玉貌,那墨發青裳氣宇浩然,哪裡像是久昏之人,隻晃得晚春心神一怔,再看一眼秀荷身上的青紅愛痕……心理是個甚麼滋味。
早知道多等一晚就醒,昨日與她多甚麼嘴舌,今早盤甚麼婦人發。
第024章燕鳥于飛
沒想到老太太竟然真的要驗身,秀荷正自思量,乍一聽見庚武嗓音,連忙訝然擡起頭來。
那清晨的天井下紅花綠草芬芳,空氣濕漉漉的,庚武踩着院中積水走到跟前,高高大大的罩下來一片陰影。秀荷問他:“你來做什麼?我自己能應付。”聲音且柔且靜,叫他看不見慌亂。
庚武睇了眼地上的秀荷,一襲绲金邊新娘紅裝寬寬大大地綻于青磚地上,幾枚紅痕在頸間若隐若現。他看着她绾墜的新婦小髻,想起昨夜五指并入她發間,扣緊她糾纏的一聲聲嬌憨淺吟,心裡便忍不住又氣又心疼——隻道她昨夜為何出離預料的對他主動,原來都隻為應付今日這一場退親。
傻瓜,跪這群蛇蠍心腸做甚麼。
“悄無聲息就走了,讓我好找。以後不許背着我一個人離開。”庚武長臂将秀荷從地上拉起,一顆顆把她的衣襟扣好。他的身量比她高一整個頭,可以讓她将臉恰恰好地抵在他的胸口。
“你來與不來,這門親都是要退的。”秀荷被箍得暖暖的,她自小遇事總是自己解決,從未被人像這樣霸道而自然地護着。莫名眼眶有些紅。
庚武用下巴抵着她柔軟的碎發,左臂将她攬緊,右臂單手拱了一禮:“這般以大欺小欺負一名弱女子,莫非是梅家一貫的作風?”
語氣冷冷,并不與這群精怪玩弄客套。
老太太和葉氏互相對看了一眼,眼裡頭便有些澀。庚家祖輩忍字為先、仁善謙讓,然而二十一歲的庚武站在人前,着一襲勁爽青裝,眸光銳利且隽冷,不像庚老太爺父子,也不像他的哥哥們,卻像是一匹脫缰的野狼。今日他若是一個人來,那麼隻管叫家丁将他當做鬧事的打出去,他卻比他的父輩們都要圓通,竟是叫了族人來,族與族之間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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