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湊近,悄聲說道:“君童姑娘還是想想如何搭救王桀纣才是。”
潘君童凜然道:“自從桀哥決心相救嶽飛,我等已然把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之下場,正是求仁得仁者也!”
那人微笑道:“話雖如此,可也有句俗語道:好漢不如賴活。如果能留下這條性命,再多活個數十載,享兒女繞膝、天倫之樂,不也是一件好事麼?”
潘君童被兒女繞膝這四個字觸動心懷,怔怔的落下淚來。
那中年人一雙眼睛斜觑過來,眼珠轉動,低頭不語。
潘君童愣了半晌,說道:“我要出去走走。”
中年人笑道:“自然可以。天下之大,君童姑娘哪裡都可以去得。”
潘君童慢慢走着,看這滿目瘡痍。已有征調的民夫在路邊收拾殘局、清洗血迹。她這一路上白衣如雪、翩然如仙,已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尤其是那些善男信女、老翁老妪,見到她納頭便拜、念念有詞。
有路邊的軍士色與魂授、嘴角流涎,想要上來搭讪,蓦的瞥見潘君童身後跟随的若幹臉上殺機隐現的官裝人物,生生打了幾個寒戰,忽然想起自己的狗命還是比眼前的美色重要,點頭哈腰的閃到一邊去。
不知不覺,潘君童竟又沿着禦街走到了下瓦子。她出神的看着頂上的那三個字,想起那日和王桀纣及群雄在這裡發生的種種。後面有個人趨近,恭謹說道:“君童姑娘愛看戲麼?就臨安而言,中瓦子和上瓦子遠勝于下瓦子,不如下官為您安排……”
潘君童置若罔聞,慢慢走了進去,衆人跟進。下瓦子内并無一人,她站在場地中央,看着台上,仿佛又看到台上那位扮演嶽飛的優伶在慷慨激昂的念誦《滿江紅》,仿佛又看到了暴跳如雷、臉紅耳赤的王桀纣。她不由笑了一下。
後面早有人魚貫而入,把桌椅闆凳一概拿來放好,奉上各種精美吃食,又在頭頂迅速地搭建起一個臨時的小棚,恭恭敬敬請潘君童入座。
稍後不久,台上就出來一個戲裝小姑娘,在樂器伴奏下,依依袅袅唱道:“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市列珠玑,戶盈羅绮,競豪奢。
重湖疊??清嘉。有三秋桂子,十裡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箫鼓,吟賞煙霞。異日圖将好景,歸去鳳池誇。”
正是奉旨填詞的柳永所作《望海潮》,這首詞描繪了宋時杭州城的繁華美麗,卻在之後的若幹年引來一場大禍。傳說那金主完顔亮正是聽了“三秋桂子、十裡荷花”語,方動了南侵之念。
潘君童想到此處,不由微微冷笑。
那女孩子接着唱道:“
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送迎,誰知離别情?
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未成,江邊潮已平。”
卻又換成了林逋的《長相思》,還是發生在此地的離别故事。潘君童聽到“江邊潮已平”,不由得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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