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君童不回頭,也知道出聲者正是那位面白無須的中年人。
又過了片刻,潘君童感覺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所有的人都在躬身後退,她聽到下瓦子的大門也被慢慢阖上。有一個人的腳步由遠及近,緩緩走了過來。
這個人腳步很輕,卻極穩,像一個人到中年、閱曆豐富的仕途之人。她轉頭,卻看到了一個裘袍少年。
這個少年面目普通,但衣着華貴、氣質雍容,潘君童覺得眼熟,慢慢回憶着。
這絕世無雙的美人把那秋水明眸朝他看着,少年盡管一向從容,此刻也不由微微紅了臉。潘君童看他發愣的樣子,猛然間回想起來,微笑道:“原來是你這孩子。”
這少年正是在如雲客棧王桀纣無意撞到的那個人。少年微微行禮,從容不迫的在潘君童身旁坐下。
潘君童卻也沒有再說話,那少年略微局促起來,輕聲道:“你可以叫我伯琮。”
潘君童心裡一動,扭頭一直看着這少年。
少年的臉好像又紅了,卻不敢和潘君童對視,隻是看着前方道:“飛之死,亦吾平生一大憾事。以後若有時機,吾必為之平反。”
潘君童慨歎道:“宋廷自毀長城,亡不足惜。”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語一出,饒是這少年再是從容,也不由雙眼精芒大射。過了一會兒他長長呼出一口氣,又平靜下來。
潘君童聽他用低不可聞的聲音道:“飛秉性耿直中正、内心存公廢私,重百姓而輕君王,濯清流而惡奸佞;此等人物,局勢情急時國主尚可用之;一旦承平,其人其品,豈能再容于他人?是為取死之道也!”
潘君童大為訝異,看着少年伯琮慢慢道:“汝雖年少,見識已高過當今皇帝矣!”
少年一笑,并不應和,隻是提高聲音繼續說道:“君童姑娘,你秉性平和、見識高遠、身具彌天大勇、而智尤在勇上,比那王……高明不知幾許,吾未知你對以後事作何打算?”
潘君童冷冷一笑道:“不知殿下又是何意呢?”
少年伯琮的臉好像又紅了。他呆了好一會兒,終于鼓足勇氣低聲說道:“如無意外,吾日後必登貴不可言之位也!若有榮幸,彼時願和君童姑娘攜手看遍萬裡江山、育化萬千黎民也。”
潘君童不由失笑起來,她一直笑,少年伯琮臉紅轉白,慢慢挂了層寒霜。
潘君童終于停下笑,凜然說道:“殿下此言差矣。
故國北望、江山如何有萬裡?
水深火熱、小民豈堪再教化?”
少年伯琮的臉由白又轉黑,神态也變得獰然起來。
他沉聲說道:“姑娘不為自己計,也不為那王犯考慮麼?”
潘君童微笑道:“江湖兒女、刀頭舐血;死生有命、富貴在天。殿下千貴之軀,又何必為我等草莽介懷?”
少年一張臉又憋成豬肝般的紅色,終于忍不住氣憤憤說道:“君童姑娘莫不是覺得我還是個小孩子麼?”
潘君童聞言有些驚訝,美目流轉看着這個氣鼓鼓的少年,莞爾一笑,宛若百花盛開,少年伯琮見之再也沒有半點脾氣,聽她幽幽說道:“有的人……卻比你更加孩子氣。無他,隻是你并非我心頭所愛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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