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趕上既望,文人雅客與名門公子最喜對月小酌,望月樓晚間觥籌交錯。
剛到四月中旬,人間芳菲盡謝,樓中盆栽卻隐隐有了夏日草木欣欣的生氣。
洛笙跟着亂羽來了酒樓的望月台,尋了個西北角的位置坐下。
亂羽落座掀了酒杯擺上:“姑娘這位置選的可有講究?”
“夏時月升東南——既是望月,坐于西北有何不可?”洛笙擡手把酒杯擺回去,“我素來品茶,不好飲酒。少俠昨日添傷,這酒還是免了。”
亂羽忙攔下一個酒杯,有些不滿又有些委屈道:“早看出姑娘出身仙門卻似個文人雅士,本想着這望月樓該合姑娘喜好,卻不料竟是酒也不喝……若知如此我還來這裡做什麼?”
洛笙意外他心細,還沒開口又聽聞一句幽幽怨言。
“這可是蘇合香,傳聞曾是宮廷名酒,難得在京都來了望月樓,怎麼嘗也不能嘗上一口……”
亂羽揚了揚下巴,視線卻時不時往她偷瞄,該是想動搖她松口。
洛笙無奈隻得允了:“也罷,那便許你嘗這一小杯。”
亂羽仍不樂意:“這如何使得!酒為何物?詩仙曾言此物得銷萬古愁,小小器皿怎麼能盡興?也就姑娘此等做派……依在下之見,這酒還是在那街邊小攤喝得盡興。”
洛笙如何不知曉他心思,擡手拿了酒壺和酒杯的托盤:“小二!換碗來,再來一壇陳釀的蘇合香。”
亂羽這下心滿意足:“我就知道姑娘配劍并非擺設。”
洛笙垂眸淺笑不語,隻是揭蓋時給他施舍似的滴了幾滴。
“姑娘!這可不仗義啊!”亂羽眉頭一蹙就要去撈酒壇子。
“少俠因我才能來這望月樓,怎麼這時候反誣我不仗義?”洛笙堪堪避開他,擡袖給自己倒上大半碗,“少俠有傷在身,還是莫要貪杯。”
亂羽礙于這樣的場合搶不得酒壇,隻好憤憤将碗裡那一口蘇合香酒喝了個幹淨,又提了筷去夾剛擺上的菜。
洛笙這些年走過湖光山色,雖喜品茗,卻也偶爾小酌幾杯。
隻是她仍未鍛煉出什麼酒量,一碗隻喝了一半就開始理不清思緒。
亂羽悠哉悠哉吃着菜,見她面色如常卻眼神迷茫,也料到她是醉了,這便偷偷把手伸過去:“小瞧了這蘇合香吧?姑娘分明喝茶的性子,如何能飲盡這一壇子酒的?還是在下替姑娘分擔些——哎!”
洛笙雖頭腦昏沉卻尚存理智,一掌拍開他想盜酒的手:“既有傷還饞什麼酒?胳膊還想不想好了?”
“還挺兇,”亂羽搓了搓手背,又換了公筷給她夾了滿滿一碗的菜,“姑娘還是先吃點東西墊墊,這道躍龍門味道尚可,魚肚刺少,我可都留給你了。”
“躍龍門”實為一道糖醋鯉魚,隻是望月樓的廚子将它燒成頭尾皆向上翹起的樣式,狀似傳說中鯉魚躍龍門之姿,故而得名。
洛笙狐疑着拾筷嘗了嘗,一時間眼裡閃過驚喜。
亂羽見她難得顯露情緒,這便放下碗筷隻托着腮看她,輕聲說一句:“原來是個小饞貓……”
小饞貓醉酒後面上并不泛紅,隻是再不闆着臉藏住心緒了,這時候眉間微蹙瞪他一眼,仍然滿心歡喜地吃自己碗裡的魚。
亂羽嘴角勾起笑意不減,把自己的碗筷推至一旁,拿了公筷繼續給她添菜:“别光吃魚了,嘗嘗這道芙蓉大蝦……”
“這道五福臨門也不錯……”
“我覺得八寶雞也好吃……”
“還有這個……”
很快月上梢頭,夜色漸深。
望月樓的客人三三兩兩離開,隻留下為數不多的還在痛飲。
亂羽因手臂上的傷沒再喝酒,這時候穩穩當當坐着,當真在望月。
洛笙的酒壇子已經倒空,隻有碗裡還殘着小半碗,正一手支着腦袋閉目養神,也不知有沒有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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