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五妮兒微微的感到失望,垂下眼眸。卻聽男人問道:“你多大了?”她輕聲答道:“八歲。”說完,擡頭看着他。這個男人殺死了一隻對她來說有着緻命危險的兇猛動物,顯然有着強大的武力,但卻并不令人害怕。正相反,他聽到楊五妮兒的回答,表情十分精彩。要讓楊五妮兒找個什麼詞來形容一下,大約就是“蛋疼的糾結”。楊五妮兒不知道他這種糾結從何而來。袍袖飄飄的男人面色變幻半晌,終是無奈的認了。一竅不通之人本就少見,萬中不過一二。純陰之體亦是稀有,和一竅不通的概率不相上下。要純陰之體還要一竅不通,真是難上加難。他奔波了兩年,按照山河盤的指引,找到了兩個純陰之體的女子,可她們都不是一竅不通。二者兼有的女子,能真的找到,本身就已經是氣運。要錯過這個,下一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到,或者,能不能遇到都是問題。更何況,每多等一天,小師弟便多遭一天的罪,經脈靈竅便多受損一分。他們不能再等了。“你可有父母家人?”他開口問道。楊五妮兒看了他片刻,答道:“有。”“帶我去見你父母。”男人說完,伸手想要拉她,卻看到她眼眶破裂,一隻眼睛都被血糊了,臉上也有幾道劃痕。身上的衣衫不但勾破了幾處,裸露的部分磨破了皮肉,血糊糊的,還沾了許多草屑、泥巴。男人的手便頓了下,手掌一翻,憑空多出了一隻玉瓶。瓶塞拔開,便有一股難言的清香散出。男人倒出一顆藥丸在手心,道:“把這個吃了。”楊五妮兒沉默了一下,伸出了手。和她黝黑、長着繭子、雞爪似的手比起來,男人的手光潔白皙,簡直稱得上是一雙“玉手”。視覺對比十分強烈。楊五妮兒拿起那顆藥丸,放進口中咀嚼吞下。咀嚼時便滿口清香,片刻後便有一股暖意自喉頭、胃裡散入四肢百骸,說不出的舒服。她忽覺有異,擡起右臂,便看到袖子磨破之處,在地上翻滾時擦破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不僅如此,在剛才短暫的生死相搏中因為激烈爆發而感到氣虛力竭的身體,仿佛被重新灌注了力量。看她傷口愈合,男人施了個清淨訣。楊五妮兒隻覺得有微風拂面,再看時,衣褲雖還是破爛的,卻已經塵屑盡去。摸摸臉,也變得光滑幹淨了。倒真是方便,她想。念頭剛閃過,男人便将她抱起——自然是大人抱孩子一般的抱起。“走,帶我去見你父母。”他說着,身體已經緩緩升空,憑風而立。楊五妮兒便指了個方向:“那邊。”楊五妮兒要走一個時辰的路,男人幾乎是眨眼間就到了。“那間。”楊五妮兒還是楊五妮兒與家人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将大姐找回來。然後,那一肩挑起一家人生活重擔的男人,那勤勞瘦削的女人,那曾經揮着拳頭将嘲笑她的村童趕跑的少年們,那在被窩裡幫她暖腳的少女,都仰頭望着她,越來越低,越來越小。在那修士抱着她穿過了幾片雲霧之後,她的家人和村子,便再也看不見了。秋已寒,更何況是百丈的高空中。她縱然身體已經漸漸結實健康,也扛不住這高空中冰涼的夜風,縮在那修士的懷中瑟瑟發抖。中年修士拍了拍她的背:“就好了。”說着,伸出手,手中多了隻小小的模型似的的小船。松開手,小船并沒掉落,非但懸浮在空中,還迎風就長,眨眨眼就變成了一條真的樓船。修士抱着她落在船上,推開門,示意她進去。楊五妮兒抱着肩膀,瑟縮着走進去。船裡明亮如晝,溫暖如春,還有說不出的清香萦繞在鼻端。船中有低矮的幾案和席榻,并無桌椅,像是席地而坐。修士徑直走進去,在榻上盤膝坐下,皺眉看了眼楊五妮兒,長長的歎了口氣。從他見到楊五妮兒開始,便一直是這般糾結憂愁的模樣。楊五妮兒垂下眼眸,安靜的站在那裡,搓了搓有些發涼的手臂。那修士這才發覺她還站着,便指了旁邊的席榻,道:“你歇在那裡吧。”“是,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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