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琴跟了行淵二三十年,浸染了他的和風細雨,卻難以承受這等摧枯拉朽的氣勢,琴弦一根一根被他彈斷,即使他隻用一隻手彈,即使到後來隻剩下兩根弦,也依然能變幻出海傾山倒一般恢宏起伏的音調。
第二根弦也斷了。
最後隻剩下一根獨弦。
那根獨弦的弦音,如孤魂野鬼一般久久在海上回蕩。
當他終于停下來的時候,已是滿船死寂,全軍覆沒。
天地間隻剩下風聲和拍打着船身的海浪聲。
他手上盡是血,斷掉的琴弦卷曲着,琴身上亦血迹遍布。
停了一會兒,他又開始撥那獨弦。
弦裡狂風驟雨停了,隻剩下渺渺清音,一如既往,綿延開來,引人入夢。
懷中人因着疼痛而皺着的眉頭,也漸漸地舒展開來。
茫茫大海上,那濃濃的夜色中,依稀有燈火微光閃爍。
獨弦琴聲仿若引路之音,指引着那光越來越近,也越來越亮。
漸漸地,那片燈火之中,依稀映出一艘海船的輪廓,正緩緩駛來。
這廂,蘇槐和杳入了雲金地界以後,一路上快馬加鞭。
這一趟先取靈犀角,至于要到何處去取,杳沒有多問。
她對這雲金地界并不熟,蘇槐既然決定要來,事先必然已經打探清楚了,所以她隻需要跟着他走便是。
白天的時候兩人在路上,到了晚上,便尋山野農家借宿。
蘇槐用雲金當地的口音熟練地與農戶交談,聽不出一絲破綻。
農戶當他們是走遠親的,就十分爽快地留他們住宿一晚。
杳甚少說話,基本都是蘇槐在主導。
有時候有山野農戶甚至認為她是蘇槐的啞巴夫人。
杳不解釋,蘇槐也不否認。
等天亮,兩人又快馬加鞭地往下個地方趕。
便是她眼睛看不見,似乎也毫無妨礙。隻要有蘇槐在,看得見看不見也沒多大差别。
大約過了十餘日光景,杳終于開口問蘇槐:“還有多久的路?”
蘇槐道:“這兩日。”
到目的地時,兩人縱馬進了一片林子。
頭頂黑虎痛快翺翔,展翅掠過林木上空,遠遠傳來一聲鷹嘯。
杳了解它習性,一聽它的嘯聲便知,這是一片頗為遼闊的森林。
杳道:“我起初以為我們去的是雲金的都城。”
蘇槐道:“離都城也不遠,你若想逛都城,等辦完了事再去城中逛。”
杳道:“現在滿天下的人都在追殺你,我們來取靈犀角也就罷了,還有那閑情逸緻去賊窩裡逛,你膽子不要太大。”
他倆要是行蹤暴露,隻怕這一路上就會麻煩不斷了。
兩人在林中走了一陣,杳又問:“那這裡是哪兒?”
蘇槐道:“皇陵。”
杳道:“把守的人可多?”
蘇槐道:“皇陵在山上,他們還沒這麼多人手把這方圓數百裡的老林子都看守起來。”
杳道:“敬王養的那頭靈犀,就放在這老林子裡嗎?”
蘇槐道:“皇宮和他的府邸裡都沒有,靈犀又喜山林之地,離京最近的便是這裡。”
杳道:“雲金的皇宮和敬王的府邸,你還都去查了?”
蘇槐道:“花了幾個月的時間,總要探出點眉目。當初他确是收養了一頭靈犀幼崽,小的時候養在他身邊,大些了以後就送走了。後來每一年裡他會以盡孝之名,去皇陵數次。”
這狗男人的手向來伸得長,查到這些杳也不足為奇。
杳想了想,道:“你能想到這個地方,敬王必定也能猜到你會想到這個地方。他若确定我們要來,會不會提前轉移了?”
蘇槐道:“那他就更應該把靈犀放在這裡,否則我不會來。我們動作快些,興許能在他趕來之前得手。”
杳聞言,倏而收緊馬缰,馬停下腳步來。
蘇槐亦是停下,回身看她,她道:“明知這是敬王做的一個局,你竟還來?”
如若是局,那這餌就必定在這裡。
蘇槐道:“局中有我要的東西,來一趟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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