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她眼中一汪清水。“你痛不痛呀。”隻這一聲,便闖進他心底。再也割舍不掉。【前夕】大婚前夕。含章宮内燈火通明。漢白玉台階前,内侍們步伐急促,忙着送嫁衣及飾物——皆是宮中司繡坊和點翠閣連日趕制出來的。侍女們手捧檀木托盤,在屏風外一字站開。淺褐色蓮紋托盤内,大婚用的衣物首飾一應俱全。十二扇開合的玉刻湖光秋色立屏後,阮綿綿倦意難掩。“還要多久呀。”說話間,她左手遮面打了個哈欠。雀兒忙得像隻陀螺,壓根沒留意她家主子的話。“主子哎,您擡擡手。”得嘞,看來一時半會兒是結束不了。阮綿綿認命地張開雙臂,強打起幾分精神。兩個侍女捧着長長的衣擺,雀兒撐開嫁衣寬袖,小心翼翼地替她套上。雀兒是個話多的,便是手上忙個不停,嘴裡也片刻不停歇的。“要是婚期不這麼趕就好了。時間再寬裕些,公主的喜服一定會做得更好看!”要那麼好看做什麼。反正也是場假戲。阮綿綿默默壓下心底話。況且——阮綿綿低頭打量了一番身上純手工繡制而成的對襟彩鳳嫁衣。“”開什麼玩笑。這套明明已經顔值很高了!很高了好不好!困到眼皮打顫的阮綿綿懶得争辯。索性做隻悶葫蘆,閉緊嘴巴啥話也不說。雀兒蹲下身,細細撫平嫁衣裙擺上的每一處小褶子。衣料據說是産自洛甯祈翊縣的雲绫流光錦,千金難得。不過,華服在身的阮綿綿卻并沒有多大的幸福感。困呐!實在困,困到不行。阮綿綿微微側頭,透過大開的紗窗,望見月上中天。明月千古未變,可時空輪回荏苒,身邊人早已換了又換。這麼想想,困意倒消退幾分,可壞處卻是情緒蓦地低落。阮綿綿閉上眼,任由雀兒她們捯饬。王後沈氏早前來過。雍容華貴卻幾度凝噎。最後絲帕掩面,紅着眼被流渚王勸離。阮綿綿腦海裡回想起沈王後看她的不舍眼神,心裡莫名酸楚。這位貴夫人視若珍寶的女兒,其實已經不在了。而她自己啊,阮綿綿眉心一緊——也隻是個身若浮萍的異鄉人,半個親人也無。“公主怎麼哭了。”雀兒慌張地小聲問道。“沒有,你看錯了。”阮綿綿低頭快速揉了揉眼。“我隻是太困了。”她重新閉上眼,“不是說要試試發冠麼,抓緊罷。”雀兒捧起镂空累絲鳳冠,小心翼翼地固定在發髻上。“公主莫怕,九殿下心裡肯定是有咱們公主的。”雀兒理了理鳳冠後墜着的長流蘇,又擡手擺正鳳口銜着的碩大東珠。微涼的觸感落在阮綿綿的額間,她抿唇不語。雀兒道:“公主,品相這麼好的東珠可不多見。聽說是九殿下特意派人送過來的。”擺弄好了鳳冠。雀兒又道:“說起來,公主的那對東珠耳環呀,也是九殿下當年所贈的。”細筆蘸上朱砂,侍女細細描繪蓮瓣花钿。雀兒的聲音在耳邊環繞。“咱們流渚是不産這類東珠的。”“雀兒!”阮綿綿揚聲,頓了頓又輕聲道,“讓我安靜會兒。”耳邊終于清淨了。阮綿綿阖眼端坐于銅鏡前。敷粉,掃眉,抹勻胭脂。她就像隻沒有靈魂的布偶。縱然困意連天,也撐住不亂動。面上那輕而酥麻的觸感蓦地消失。結束了?阮綿綿眼皮半掀。“困了?”這聲音——是叱戮連澤!阮綿綿困意被趕跑大半。她心下古怪:他怎麼來了。一時之間,阮綿綿也拿捏不準說些什麼話,隻得沉默。雀兒領着侍女們徐徐退下。寬敞的内室中,又隻剩他們兩人。“殿下怎麼來了。”阮綿綿站起身。長長的裙擺卻勾住了凳角。夭壽啦!阮綿綿心頭一緊。這麼好看的衣服,可别弄出瑕疵。她剛準備彎腰探個究竟時,卻有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掌先她一步。“來看看本王的’阿落托’準備得如何。”他半屈膝,将勾住的衣料挑開。阿落托……什麼意思?北墉話完全聽不懂的阮綿綿一臉迷茫。但她也不想問。叱戮連澤一起身,阮綿綿便由方才的俯視變為仰視。這種仿佛低人一等的感覺,讓她有點不舒服。阮綿綿垂下腦袋,隻将戴着鳳冠的發頂留給他。叱戮連澤也未惱。“明日大婚提前到拂曉。”一語驚刹阮綿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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