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璋接着說道:“賀大人别怕,我今日的話呢,是景大人的意思。咱們在朝為官的,本應該互助互利,不是麼?”賀函疑惑道:“謝小将軍到底想說什麼?”隻見謝璋微微一笑,湊近了賀函,壓低聲音說道:“朝廷分發下來的推波殘燈如豆,成為一室黑暗中唯一的亮光。有微風拂過,明明滅滅地在景行臉上灑下了微光,那平日裡總是陰鸷且冷淡的眼神,竟也綴上了些許溫柔的色彩。他坐在窗邊,手中時不時地翻動着書籍,仿佛整個人處在一個十分放松的狀态。但若有人仔細觀摩,便能發現這個青年無時無刻不在注意着身邊的風吹草動。燈光忽而閃爍了幾分,卷起了他額間的碎發,一個人影自暗處隐隐走出。景行卻恍若不知般,慢吞吞讀完手中的書卷,才緩緩說道:“怎麼?”黑影隐在暗處,看不清面容。隻見他微微一動,行了個禮道:“謝璋并非去吃酒,而是去找了賀函。”景行聞言将手中的書卷輕輕擲于案上,微微一笑道:“果然。”這個陡然回京的謝小将軍,不知哪裡沒想明白,好好的纨绔日子不樂意過,偏偏哪裡污穢往那裡鑽,仿佛不知道自己已經沾了一身腥臭。景行站起身,道:“他是不是盯上了朝廷的第二次撥款?”那黑影一頓,随即點了點頭。“行。”景行懶懶地向黑影揮了揮手,方才說道:“既然如此,就幫他一把,你去把紀餘嚴看着,别讓他壞了謝小将軍的計劃。我倒是挺好奇,他到底想做什麼。”待黑影領命離去,景行卻似乎沒有瞧見已深的夜色,踩着緩慢的步子,投入了其中。這日天光大晴,初夏的溫度隐隐有驅趕春日的光景。謝璋三人來彭城已有大半個月,但一直沒能為處決流寇之事做出個決斷來。賀函起了個大早,趁三人有閑暇時間,便提議一舉剿滅城東那些落草為寇的叛民。也不知是暗中受到了紀餘嚴的暗示,還是想急于掩飾自己的罪行。但景行未表态,謝璋索性也左耳進右耳出,半閉着眼聽賀函唾沫橫飛地勸說了半晌,也無甚反應。賀函一面暗中揣度着景行的想法,就聽見謝璋冷不丁地說:“賀大人有什麼計劃了嗎?”賀函整個人被吓得一哆嗦,忙回答道:“彭城地方兵力強盛,謝小将軍若願意帶兵鎮壓叛民,定能一舉剿滅。”謝璋聞言卻微不可聞地冷笑了一聲。慕容燕治理下的大渝,仿佛每個人都承了他那份簡單粗暴的治理法子,把民生當成随意壓榨的牲口。上至朝廷,下至布衣,以為堵住了天下的悠悠衆口,便以為自己是武帝再臨,當真是威貫八方了。謝璋道:“那依賀大人所說,鎮壓之後呢?”“鎮壓之後……”然而賀函一句話未說完全,就被盯在一旁的紀餘嚴蓦然的咳嗽聲打斷。他在太守府吃了幾天山珍海味,那肥碩油膩的身姿也肉眼可見地恢複着。紀餘嚴看了景行一眼,道:“賀大人别太心急,鎮壓事宜還是推遲些吧,聖上派使景大人來彭城,就是為了更好地解決此事的。”說話間頻頻向景行投去視線,但景行一個眼神也沒施舍,反而看向謝璋,淡淡道:“還是要看謝小将軍的意見,畢竟武将在前,文臣在後。”他這一聲輕飄飄的話,落到了謝璋的肩上。後者卻仿若沒聽懂景行話中之意,拍了拍手順勢笑道:“那便擱置着吧,彭城雖小,但我聽說風景獨好,不如咱們幾個出門去瞧上一瞧?”一副纨绔天真,不知事态嚴峻的模樣。謝璋本以為景行又會以冷眼待之,但沒想到他隻是略微一頓,便出乎意料地答應了。紀餘嚴與賀函暗中對視了一眼,便也遠遠地跟在兩人腳步之後,生怕這兩人又做出讓賀函摔酒盅的事情來。當初紀餘嚴因彭城一事在禦前吓得瑟瑟發抖,大約是此事真的在他的預料之外。然而待他們這行人來到彭城之後,他卻又像一個事外之人一樣不做正事,成天隻顧着攪稀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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