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殿下何出此不祥之語?”崔湜恰是早有準備胸有成竹,遂笑道,“張柬之等人自恃功高,擅權專斷,陛下乃盛年之主,應該早就看不慣了,否則又怎會親自插手委任洛陽令這種小事?梁王之前辭政事,予人虛懷若谷之感,陛下嘴上不說心中必然大悅。這此消彼長,豈可同日而語?所謂鐵券雖說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但于梁王乃是榮耀,于張柬之之輩則是催命符!”“澄瀾你果然好口才,說得天花亂墜,我險些被你蒙混得暈了!”武三思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但随即卻露出了微笑,“不過你說這鐵券是雞肋,這倒是不假。自來誅戮大臣多為大逆之罪,這鐵券縱免十死,别人造一個大逆之罪,它也就沒用了。十七娘,你說是不是?”淩波正在優哉遊哉地品嘗這梁王微妙的人心由于宮中韋後派人急召,武三思不得不匆匆入宮,臨走時還不忘關照讓淩波明日将鄭愔秘密送來。這主人家既然都走了,淩波一個客人自然不好多加逗留,因此眼看武三思帶着大批随從出門,她也就預備上馬回家。誰知恰在這時,缰繩忽然被人勒住了。“我有一件事想要請教縣主。”攔住去路的恰恰是崔湜,見淩波止住了上馬的動作,他便退後了一步,眼睛掃了掃一旁的陳莞:“縣主的這位侍女可是來自山南陳氏?”見淩波沉默不語,他又歎了一口氣:“山南陳氏那件事鬧得沸沸揚揚,遠近皆知,我昔日曾經在陳家盤桓過一陣子,也曾經見過他們兄妹,這确實是人倫慘劇。不瞞縣主,我那二弟對陳家千金頗有好感,聞聽她淪為奴婢也曾經找尋過,想不到竟然能夠在這裡遇上,所以……”不等他說完,淩波便忽然打斷道:“你二弟可是對她有意?”崔湜雖覺得這問題太過直截了當,但人如今在别人手裡,因此他點了點頭笑道:“縣主,雖說是慘劇,但此乃律例天條不可輕渎,縱使我二弟曾經有那想頭,如今也隻能退而求其次。這陳家老二因為以婢為妻鑄成大錯,我那二弟也已經娶妻,隻不過因為忘卻不了昔日情份,所以想納她為妾,如此她便可一輩子吃穿用度不愁,同時也是憐香惜玉不是麼?”這就是男人的憐香惜玉,這就是赫赫有名的博陵崔氏,這就是世家公子的憐憫!淩波隻覺心中一股無名之火,于是對那俊逸的臉也連帶生出了幾分惡感。可再轉念一想,在那鐵闆釘釘永不可改的律法以及根深蒂固的觀念作用下,這崔湜的說法簡直可說得上是聖人了。她微微一笑,随即含含糊糊将事情暫時拖延了過去,等到崔湜上馬離開,她遂召來了陳莞,也不拖泥帶水,直接把剛剛的事情說了。見陳莞花容慘變,她心想不出意料的話,這個曾經大家千金應該甯可選擇一時屈辱而獲得的安逸,也不會選擇不可測的未來。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丫頭竟是斬釘截鐵地拒絕了這個看似誘人的機會。“我也曾經算是世家子弟,知道那些人都過的什麼日子。如果我還是從前的陳家千金,那麼嫁給那位崔二公子為正室,即使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至少可以太太平平過一輩子。可是我如今什麼都沒了,他現在貪一時之快,将來我人老珠黃,焉知他不會将我轉贈他人?嫁人為妾是永遠沒好下場的,我就算死也不會入崔門!”陳莞從來沒有感到心頭如此憤怒,這種憤怒不同于先前的絕望,那是一種仿佛要焚盡一切的沖動。她對那位崔氏二公子确實留有深刻印象,昔日也曾經沉迷于那俊逸的外表和博陵崔氏的名頭。想不到,現如今她不再有家世不再有身份,竟會被人提出這樣的要求。什麼憐香惜玉,那人分明完全是将她當作了輕賤的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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