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樓這間辦公室隻占了正常面積的四分之三,剩下的那部分像是延伸出去一樣,做成了漂亮的露台。露台上的燈和室内似乎是聯動的,跟着亮了起來,和窗外的萬千燈光一起綴在了夜空上。許衍往外看了半晌,想起還沒聯系談羽,摸出手機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打算等今天的事情結束了再說。正巧,燕睿沖了兩杯可可過來,香味倏地侵占了整間辦公室。她把杯子放在許衍面前,手往後一伸摸到了計劃書,眉毛跳了一下,笑着說:“咱就快點來吧。這是計劃書,所有宏觀上關于這個展的信息都在這兒,我先挑我認為是重要的部分跟您講一遍。今天結束之後您帶着這份走,回頭再細看,要有什麼問題咱後邊再溝通。您看這樣成嗎?”許衍點了下頭,往茶幾邊靠了靠:“你說。”計劃書不算薄,哪怕把銅版紙本身的厚度考慮進去,内容也着實不算少。但燕睿的動作非常熟練,像是把裡邊的内容已經背了一萬遍一樣,每次都是精準地停在那一頁,連再具體的信息都能準确地用食指點對地方。剛開始許衍還有些跟不上她的節奏,後來完全抛棄了自己的頭腦,隻跟着她的動作和語言走,很快就不再有因為遲疑産生的停頓。他們進行得很快,沒費多少時間,就來到了最後一步。燕睿清了下嗓子,起身換了杯白開水來,她對上展館的示意圖說:“您應該有三幅作品參展,我先粗略地給您來個大體思路。最差的位置是在兩個區域的交界處,這是個銜接位,布展時我們會做一些額外的裝飾,看您的考慮,想低調也行,要想和我們的裝飾做個呼應,咱們後頭再細說。”她的手往前滑了滑:“這是影壁後邊的位置,得一眼叫人瞧出好來,也是重要的拍照留念處之一,您可以選大而美的作品。”“最重要的是這裡。”燕睿說,“渠老聯系我們之後,我們做了及時的調整。通俗地講,我們這個展是多核心新銳展,未來您放在這裡的作品要新、銳、壓得住陣。書法上您比我們專業,您應該明白,就是那些詞,奪目、抓眼球,且有風格。”進行到這裡,該介紹的已經全部走了一遍。許衍合上計劃書,沉思了一會兒,喝完已經轉涼的可可,心裡大概有了數。他仍和剛見面時一樣,同燕睿握了握手:“辛苦你了,明天還是這裡?幾點?”“八點之後都成,再早我起不來。”盡顯專業的年輕女孩突然流露出一些稚氣,許衍點點頭:“明白了,明天八點過,我按時到。”“好嘞,也謝謝您。”燕睿的住處顯然就在辦公室,許衍沒再留,出了門就開始搜這附近的酒店。搜到一半,感覺找住處不是最要緊的事兒,他給談羽打了個電話。談羽接他的電話向來溫柔,輕而挑地“嗯”一下,尾音向上揚,特别勾人。北京這幾天氣候又不大好,幹而冷,許衍往手上呵了口氣:“在做什麼?”“等你的電話。”談羽的聲音很低,背景非常安靜,“我們終于又到一個時區了,真浪漫。”“我覺得我們在一張床上才叫浪漫。”許衍笑彎了眼,顧不上冷,怕風聲太大,一手護在麥克風旁邊,“我估計有得忙,展前怕是擠不出時間,要不你提前過來幾天,特别想見你。”談羽沒和許衍提起自己眼睛的問題,他從來隻對許衍說“好”,這是再不願意,談羽還是住進了醫院。比起普通的視力障礙者,他起碼還有錢,可以雇24小時護工照看自己。生活到目前為止,影響還算不大。他也沒徹底閑着,在病房練起了如何僞裝成一個視力正常的人,成效甚微。許衍估計忙昏了頭,書展的溝通工作早就結束,每天蹲在酒店撓破頭想字。談羽就利用了他的忙,輕飄飄地掩飾了自己的盲。有時候也很寸,過去幾天他練習靠模糊的光影走路,雖然不大順暢,好歹也沒磕着碰着。這天他照常摸索着扮好人,剛下地就踩到了被風吹到地上的紙杯。看不見,心裡一慌,手還沒扶住什麼東西,整個人就失去平衡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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