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壞了你爸媽可賠不起。”老闆吓唬小孩。她突然害怕起來,心裡怨恨老闆什麼黑心錢都掙,那些貨到底是什麼東西?羅桂雙在她身邊蹲下來:“知道自己哪兒錯了嗎?”她還想談條件:“叔叔,你把小朋友放回去,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畢竟是年輕人,一腔熱血沖上頭來,她明明隻做了一個月的代課老師,而這一刻正義感占據了她的腦海,強奸槍殺她都不怕,隻要能保護小朋友就可以。有勇氣,但缺乏一點謀略。羅桂雙再次被她激怒了,無數巴掌落在她臉上。她什麼也看不清,因為整張臉都腫了,眼前全是金星亂飛,槍口頂在她下巴上。“賤貨,老子待會一槍崩了你。”羅桂雙憤憤不平地走回窗前——之前沒能一槍殺了梁旭,他已經火冒三丈,這個女人還來給他頭上添火氣!他得忍住,先不忙着殺人,再說也不能長久地離開窗口。現在房間裡七個人質,每一個都是他談判的條件。七個孩子,一個大的,六個小的。要都是自己的該多好。羅桂雙一面窺視着樓下的動靜,一面仔細地打算——七個人,這規模抵得上一個王爺呢!聽說緬甸那裡的土親王死了,就要活人殉葬。警察一定氣得亂蹦,他想起那個傻了吧唧的姓房的警察,就那麼把盧世剛放掉了——嘻嘻,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十五年了,警察一定對自己恨得不得了,自己算是關中百年來首屈一指的大盜了——若是放在幾百年前,自己殺頭還得先遊街呢!可不比那些蟊賊,縮頭巴腦地挨刀,自己是死也會死得威震八方。這樣想着,他又陡然生出一股躊躇滿志的豪情。他心平氣和地拿起連皮的香蕉,往窗台上的小姑娘嘴裡送:“哦哦,吃香蕉——再哭打死你!”仁心房靈樞從公安局趕到醫大附院,是鄒凱文一路風馳電掣把他送來的。陳國華打電話給他,啞嗓裡帶着鼻音:“你爸爸可能不行了,靈靈,你快去醫大附院。”“……梁旭幹了什麼?”“不是梁旭,是羅桂雙,他就藏在貳零七!”陳國華在現場指揮,也無暇安慰房靈樞,隻能長話短說:“你李伯伯陪着去醫院了,孩子,案子不用你操心,趕緊去見你爸!”欲挂電話,他又按捺着哭腔囑咐:“别叫你媽,别給你媽打電話,她受不了這個打擊——或許也許還有救,靈靈你要懂事,你爸要出事你媽鐵定不活了,你聽話,不能告訴你媽!”房靈樞隻當房正軍是真的不行了,陳國華在電話裡說得又不清楚,他電話再撥回去,陳國華不接,打李成立、打闵文君、都沒人接。最後是鄧雲飛接了電話,鄧雲飛在貳零七現場:“靈樞,我這在出警。”說着,他也要挂電話。房靈樞在副駕座上哭着吼他:“你給我說清楚!”kev伸手按住他,溫聲道:“不要妨礙你的同事執行公務。”他目不斜視:“你父親不會希望看到你這樣。”這話打醒了房靈樞。鄧雲飛無法,隻得在電話裡把來龍去脈交代了一遍:“先不說了,這裡情況很亂,靈樞,你冷靜一點,我先挂了。”房靈樞挂了電話,無論如何沒有想到,羅桂雙會以這樣的方式浮出水面。他一時想不通羅桂雙開槍射擊的行為——明明警方根本沒有摸到頭緒,羅桂雙為什麼自己出來立靶子?再想到房正軍生死未蔔,眼淚又是沒完沒了地往下掉。“我看過梁旭給你做的縫合,你要相信他的急救素養。”kev在紅燈前停下車子:“憑我的估計,有急救、沒有當場死亡——那就是沒有擊中腦部和心髒,所以要麼是肺部受損,要麼是大動脈破裂,這兩個問題,梁旭都能夠妥善處理。”房靈樞仰望kev輪廓深刻的側顔,才發現他也紅着眼睛。潮濕的眼淚懸在他濃密的睫毛上。kev深深吸了口氣。“冷靜一點,不會有事。”他嘴上是這麼說,腳下卻恨不得踩爆油門——偏偏中國的城市街道一個個限速得有如龜爬。從來沒覺得鐘樓到雁塔西路是有這麼遠。他們沒能見到房正軍,房正軍已經被緊急地送往手術室——主刀的匡院長剛下台又被拉回來,所幸一群請來的專家還三三兩兩地沒有離開,大家難得一聚,都在匡院長的辦公室裡談天說地——原本是預備晚上一起搞個學術聚餐。這真是好人自有天報,給羅曉甯請來的專家,現在又齊齊上陣救治房正軍了。長安醫療系統這回的光輝形象真是不想塑造也塑造了,匡院長一頭大汗地穿着手術服,教護士擦了汗,他搖頭道:“我是甯可不要這個形象。”絕大部分警力都被調往貳零七,還有一些要維持市區的安全秩序,隻有李成立帶着兩個幹警等在手術室外面。房靈樞沖上五樓,先站起來的是梁旭,他全身都是血,手上戴着手铐,腳上也帶着腳鐐。“我爸呢?”梁旭啞然地張了張口。李成立從手術室門口走過來:“還好、還好、送進去搶救了,匡院長說他很有信心。”這話仿佛一記電擊,一瞬間松弛了房靈樞緊張許久的肌肉,從鐘樓到附院,他一直僵硬得不能自持,這一刻方覺得腿軟。鄒凱文和李成立把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房靈樞這才回過神,他看看梁旭,又看李成立:“他怎麼會在這兒?”李成立溫聲道:“是小梁給你爸爸做的急救,多虧了他,不然你爸就真是危險了。”——當時房正軍中槍倒地,梁旭阻止了警察對他進行挪動,隻是急切道:“打開我手铐!他現在需要急救!”沒人敢信他,畢竟這是個謀殺嫌疑人,大家撥了電話,叫救護車快來,而房正軍的呼吸越來越艱難,眼見他臉色變成恐怖的绀紫色。梁旭心算就是最近的救護車來也趕不及,那一刻他顧不得滅門的仇人就在咫尺,對房正軍生死的擔憂占據了他全部思考。“拿槍指着我,保險打開。”他懇求道:“我絕對不跑,你們抓我這麼久,應該知道我是臨床專業的在讀研究生,我求求你們,他現在急性氣胸,等不到救護車來!”說着,他跪倒在地上:“我決不起身,隻要起身,你們可以立刻開槍擊斃我!”大家眼看房正軍真的不行了——顧不了那麼多,反正梁旭手松開了腳還铐着——一個警察給他開了手铐,梁旭二話不說,奪過他手裡的圓珠筆,轉眼一看,又見他挾持董麗君的軍刀在另一個幹警手上。——這可比圓珠筆鋒利多了,他言簡意赅:“刀子給我!”大家真是救人心切,可又不知他要刀來做什麼,梁旭急得臉也紅了,冷汗從他頭上瀑布一樣地往下淌:“軍刀比圓珠筆鋒利,創口小感染面也小,槍在你們手裡,但專業是我的專業,聽我的!”房正軍是活生生在他面前倒下的,他不能再看着房正軍就這麼死了。所有人都屏氣凝神,心驚肉跳地看他用軍刀施行氣胸急救——既輕又準,梁旭用軍刀小心地刺入房正軍肋間,做緊急排氣。大家真怕他一刀捅死了房正軍,但那手法又确乎與殺人迥異。良久,房正軍嘶啞地呻吟一聲,臉色居然逐漸回轉。梁旭沒有停手,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髒污不堪,隻好向身邊的警察借襯衫,又借了領帶,為房正軍壓迫止血。急救完畢,他丢下軍刀,凝神暗數房正軍的脈搏。幹警不敢讓他一直脫離手铐。“麻煩铐在前面。”梁旭頭也不擡地伸出手:“铐在後面我沒辦法給他測心跳。”這一系列措施娴熟且精到,即便是不通醫術的幹警,也覺得安心許多。李成立和救護車一起趕到現場,梁旭準确地向他們報備了房正軍的傷情和可能的并發症。情況緊急,前來的醫生打量一眼梁旭的手铐,厲聲問:“你做的急救?”“是我,他血壓無法測量,心跳130左右。”“你是醫生嗎?!”“我有醫師資格證。”雖然可能要被吊銷了。醫生沒工夫和他啰嗦,她指揮警察:“你們押着他,也上車來!他做的急救他負責!”——到了醫院,匡院長親自看過房正軍的情況,先安撫了李成立,叫護士立刻把病人推進手術間做備皮。他擡腳欲進手術室,忽然轉頭又望梁旭,臉色十分難看:“你是不是楚義夫的學生?”梁旭茫茫然道:“楚教授帶過我。”匡院長贊歎地回想房正軍肋間的切口,又看梁旭的手铐腳鐐,心頭真是恨鐵不成鋼。從肋間切開做排氣的手法雖然常見,但那種刀口和切入技巧是楚義夫獨有,再想起老楚曾向他推薦一個學生,說長得一表人才,手法亦出色漂亮,簡直是“第二個青年時代的我”。“你要見見他就知道了,他是唯一一個能把我的技巧學到爐火純青的孩子。”楚義夫得意洋洋地誇贊:“天分高、悟性強、人又踏實,最難得是他品性端正,心地又善良,我推薦他保研,他把名額讓給同學了,要自己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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