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侍郎挑眉,桓彥範卻雙眸含笑地望着她。“太宗皇帝覺的魏征說的很對,——百姓是水,君王是舟,君王做的好,水漲船高,君王做的不好,水就把舟推倒!”阿弦道,“這就叫做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一句話,讓林侍郎毛發倒豎。而地下的百姓們,在死一般的沉寂過後,有人叫道:“說的對!”話音未落,另一個聲音呼道:“若使君要餓死我們,我們就把他推倒!”“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打死這沒用的狗官!”阿弦回頭看一眼張勱,後者跟他身後的那許多官吏一起面如土色,有人戰戰地想要逃走,卻又給攔住。台下,此起彼伏的聲音響起,漸漸地無數個雜亂的聲音都變成了一個。從最初不大整齊,到慢慢地融為一體,千千萬萬的聲音都在不約而同地叫着這一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巨大的聲音仿佛澎湃的巨浪,讓心懷奸邪者無法立足,張勱倒退數步,簌簌倒在地上,仿佛是被那無形的音浪給推翻在地,無情碾壓,他的臉色變得雪白,仿佛知道末路已至。阿弦同林侍郎,桓彥範三人立在台上。看着底下似波濤般洶湧的人群,一張張憤怒的臉孔,士兵們已經不敢再攔,紛紛後退。阿弦早就知道:一定要把這個網撕開,将這裡的是非黑白都袒露在百姓的視線中,張揚在太陽底下。而不是讓張勱跟陶先生之流隻手遮天,作威作福,他們将所有都捂在自己龌龊的網裡,操縱黑白暗自得意。誠然阿弦他們來的時候隻有幾百侍衛,後來隐藏身份,更是隻餘三人之力。但是對阿弦而言,其實現成就有人在,現成就有一隊無可戰勝的人馬,足能對抗括州城幾萬精兵。——這些人,就是整個括州城的百姓。所以阿弦才故意讓林侍郎要求,一定要将她公開處刑,因為隻有這樣,才會在最短的時間内将滿城百姓召集到場。這的确是一步險棋,幸好,他們走對了。---後來,回京都的林侍郎暗中曾對許圉師道:“許公的眼神才最毒辣,竟是怎麼一眼就相中了十八子的?”許圉師笑說:“那孩子的身上有一股氣,叫人忍不住矚目的氣。”林侍郎點頭笑道:“我卻覺着她身上有一份光,讓人忍不住會仰望的光。”——他永遠都忘不了在括州行刑高台上,那女孩子揚眉挺身,口出驚世駭俗之語,而每一言一行,都引發底下千千萬萬百姓應和的盛大場景。指揮若定。那會兒他雖然就站在她的旁邊,卻也禁不住就像是底下的萬千百姓一樣,需要仰望才是。林侍郎自诩從未見過這般盛況,從未見過百姓們對一人如此心悅誠服,但忽然他又覺着這場景有些熟悉。他一直想不起是在哪裡見過類似。直到有一日上朝的時候,他站在文武百官之中朝上禮拜,那一刻,心底恍惚又浮現括州的那一幕……——何其相似。這才恍然,原來這份似曾相識,在此。---“鳳凰于飛,翙翙其羽……”一支細小的紫毫從雪白的宣紙上劃過。圓潤順滑的線條,一筆筆地描摹而過,不知過了多久,一個盈盈含笑的少女,躍然紙上。她身着一襲大唐獨一無二的女官官服,袖口的鳳羽,栩栩如生。“鳳凰鳴矣,于彼高崗……”喃喃低聲,宛若耳語。而持筆之人凝眸,那一筆一畫的線條,都倒影在清明深邃的星眸裡。蓦地他似醒悟了什麼般,猛然停筆,大手張開,像是要将這幅畫抓起揉碎,但看着手底下那個人的臉也因此而輕輕皺起,那手卻又不忍如此般,忙不叠放開。司其職就在阿弦于高台之上,借助百姓們之“水”漲船高,制住張勱等人時,領命偵理宛州客棧焚火一案的狄仁傑才進城門。狄公跟大理寺衆人剛進括州城,就發現城中氣氛不對,又見百姓們扶老攜幼紛紛往刺史府方向而去,他們順着人流而行,正趕到現場,目睹這一幕。狄仁傑一行之前在宛州查案,也已證實其他兩名死者并非阿弦同林侍郎,本不必前來此處,但将案情回禀京都後,天後卻又命他轉道括州。一路上秋雨連綿,衆人披星戴月急趕而至,卻想不到迎接他們的是如此好戲。狄仁傑望着遠處那站在桓彥範跟林侍郎之間,身着官服卻略顯嬌小的身形,笑對身邊人道:“你們可曾見過這般場景?”随從諸人均都瞠目結舌。忽地有人道:“狄公,這是不是有些太過了?身為欽差居然假死隐匿,又在此處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若是給二聖知道,隻怕……”“隻怕會因此獲罪麼?”“正是。”狄仁傑道:“你們可知道,天後因何派了一個才方七品的戶部主事為黜陟使?”衆人搖頭。狄仁傑道:“因為她是個女子,也因為她……有這份能為。”衆人面面相觑。狄仁傑沉聲道:“宛州之事已經查明,是有人故意要暗殺欽差,在這種險要情勢之下,十八子并未懼怕,并未因此而掂掇不前,她反而反其道行之,離開了禁軍的護衛,自己帶人闖到括州。這份膽量勇氣,試問你們誰會有之?”有人疑問:“但是這樣豈不冒險?若是路上有個萬一,豈不自斷後路?”“她從沒有想到過後路。”狄仁傑淡淡回答。那問話的人無言以對。旁邊一人道:“但是這樣做,是不是犯了欺君之罪?畢竟陛下跟娘娘都以為他們葬身火海,才命我們前來偵查的。她既然無事,就該迅速禀明朝廷,就不必我們忙亂一場了。”狄仁傑緩聲說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比如方才我們進城前後,一路所見的種種慘狀,你們覺着,還要慢慢地回複朝廷,再按部就班地等候朝廷旨意麼?不必說是這一來一回,就是你我在這裡說話的功夫,隻怕就有受災的百姓痛病凍餓而死!”這瞬間,均都默默。越發顯得前方的百姓們群情澎湃。狄仁傑見衆人都啞口無言,複道:“所以說,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他回過頭來,重看向前方的阿弦。這時侯,天際仍有陰雲籠罩,周遭又寒鴉不時地掠過,但是隻要看着那道看似渺小的身影,就讓人的雙眼之中,也似有了一團灼熱的火焰。狄仁傑若有所思地說道:“我想,我已經知道了天後任命女官的用意。”周圍衆人不由也随着看向前方的阿弦,不解。隻聽狄仁傑歎道:“世間有女子如此,所作所為讓須眉男兒都自歎不如,我等見了,豈不羞慚?豈不自惕?諸公,不要再在意十八子的女子身份,更不要再因此小看、貶低她。你們所要留心的,是她身為一名官吏,會做到何等地步,會做到讓諸公何等的望塵莫及。”深深吸了口氣,狄仁傑道:“隻有知恥,才能後勇,諸公可明白我的意思了?”身邊兒衆位,在心底琢磨着他的這幾句話,終于緩緩地點頭:“我們當然……不能連一個女子都不如。”狄仁傑笑了起來:“好吧,這也算是一種自勵。”他長籲一聲,含笑道:“現在,就讓我們去幫助這個‘女子’,完成你我同為朝臣的使命吧!”---桓彥範一揮手,有人上前,将刺史張勱并他底下的一幹同流合污者盡數擒拿。阿弦見動手的那些人體格魁梧強健,步伐沉穩有力,面對這種場面鎮定不亂,顯然訓練有素,便笑道:“小桓,你做的很不錯呀。”“那是當然……”桓彥範忽地發現了疑點,“你叫我什麼?”阿弦道:“小桓呀,林侍郎也是這樣稱呼的。”“他是長者可以,你比我大麼?”阿弦道:“也許……”桓彥範翻了個白眼:“不瞞你說,我越看越覺着可疑,你絕不會比我大。”阿弦笑而不語。---早在定下三人分頭行動的計策之時,三人所擔負的,就也各自明确。阿弦負責當餌,林侍郎是“卧槽馬”,而桓彥範,則是在背後運轉調動之人。畢竟阿弦雖選擇了召集百姓這一步棋,卻并無十足的把握,且百姓若是群情激奮,控制不住的話,就如同那高漲的洪水泛濫,反會真的釀成禍患。所以阿弦讓桓彥範去找“幫手”。而桓彥範不負所望,他當真找來了極出色的幫手。括州出色的是水運,經營水運生意最赫赫有名的又有三大家:永安,廣運,跟江南。這三家非但控制着括州的水路漕運,甚至占據江南道的半壁,永安号底下的管理,船工,雜役等,加起來足有千人之多,最少的江南,也有五六百号人手。雖然這三大家也在水災之中受損,但畢竟他們是吃這碗飯的,傷亡要比尋常百姓要少很多,其中永安号甚至聯合廣運,在災情嚴重之時,救援了不少百姓,江南号亦開倉放糧,救濟饑民。是以在民間,這三家的名望也極高。桓彥範便是打聽到這點兒,決定從這三大家下手,他暗中先拜見永安号的掌門人,表明身份,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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