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妍疑惑的皺起了眉頭,“難道你也覺得她十惡不赦?”心遠搖了搖頭,“你也許不知道,在我們的文化裡,根本沒有死刑,所有的生命都值的悲憫和原諒。但這絕不意味着,我們可以用這個标準來評價别的時代的法律。”“或者這樣打個比方,在你那個時代,一定也有殺人狂,按你們的觀點,他當然罪該萬死。那麼,如果我用我那個時代的标準來強行幹涉,救出這個罪犯,你會怎麼想?這個罪犯即使活了下來,在你的那個時代,他是否還有立足之地?”洛妍看着他,不由徹底呆住了。心遠繼續道,“我想你也明白,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道德,所以,在一個時代,我們就必須遵守那個時代的遊戲規則。你要知道,對穿越者來說,最愚蠢的事情,就是以為自己來自更先進的地方,所以自己一定是正确的。這和那些傳教士拿着大炮逼着土著們信仰基督的做法,有什麼區别?”“我想,你并不是這樣的人,那麼你不妨仔細想想,你為什麼會這樣做,你到底想救的是誰?”心遠的話簡直像斧頭一樣劈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傷口,露出了洛妍一直逃避的真相。她不由捂住了臉,半響才低聲道,“你說得對,我想救的不是她。我覺得自己罪孽深重,我以為我救了她,至少能證明,即使是在這樣一個世界裡,我也可以改變一點什麼。對于我來說,救了她,就是救了我自己。”“我現在才明白,我為什麼那麼恨我的父皇,我從來沒有這樣絕不原諒、絕不遺忘的去恨一個人,恨到他死,恨到他化煙化灰我都無法停止……原來,我恨的也是我自己。雖然我沒有故意去害死一個人,我沒有想過要讓别人的犧牲來成就我的權力和享受,可我沒有辦法否定,事情的結果卻正是如此。因為我是大燕公主,我已經選擇了維護皇帝的名聲和皇室的榮光。”“那些死去的人,就算不是為了我而死,也是為了這所謂的名聲與榮光而死,我不能忍受自己所享受的一切,底下是這樣肮髒和殘酷,所以我隻能假裝這一切都是某個人造成的,假裝我不是同謀,不是這盤血肉大餐的分享者……真可笑,心遠,你告訴我,我怎麼會這樣虛僞?宇文蘭珠說得對,我就是僞善!”心遠的眼裡充滿了悲傷,“你不是僞善,你是太認真,我說過,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遊戲規則,在這個時代的遊戲規則裡,你是最好的公主,是守護這個國家的人,你不應該這樣怪自己,因為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洛妍盡可能的微笑,眼淚卻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可是你也說過,我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至少不完全是這個時代的人。”“我不能假裝說,這一切都是合理的,都是對的。你知道嗎,我很喜歡東珠,我的庫房裡藏了好些東珠,可是我幾天前才知道,為了年前上貢時采到最好的東珠,每年冬天都有無數女真人活活凍死在黑龍江裡!這些東珠上面,有那麼多冤魂……我能做什麼?我能讓大燕的皇室貴族從此不要東珠了嗎?還有,即使沒有東珠,我穿的,我吃的,我用的,我怎麼知道每一樣背後有沒有這樣的故事?”“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麼你住在重陽宮的時候,生活得那樣精緻舒适,可是住在我這裡,卻過着苦行僧一樣的日子,隻要粗茶淡飯,不要任何人伺候,不要我給你準備任何東西。是不是因為你早就明白,知道是一回事,接受是另一回事?這個時代的遊戲規太不公平,你不會去改變它,卻也絕對不會參與進來。”“可是,我已經是這個遊戲裡的人了,我愛的人,都是這個遊戲裡的人,我沒有辦法退出,也沒有辦法再往前走,我該怎麼辦?”看着洛妍低下頭,眼淚一顆顆的落在桌面上,心遠隻覺得心裡一陣陣的疼痛:他早就在等着這一天了,可是當這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卻覺得甯可看見她像以前一樣懵懂無知的鬥志昂揚,而不是這樣絕望無助。他甚至無法說出那句已經準備了很久的話,“你可以跟我走。”“其實你的這個問題,很多年前有一個人早就問過了。”沉默良久,心遠終于還是緩緩開口。洛妍猛的擡起頭,“是誰?是不是……飛公主?”心遠點了點頭,“是她,我看過她的手劄。她裡面有一段話我記得很清楚,她說,來到這個世界,剛開始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個被流放到孤島上的遊客;後來,她覺得自己是個開發者,是個魔術師,可以把孤島變成另一個模樣……”“再後來,她才明白自己到底是誰,她是堂吉诃德,她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拿着自己那杆并不結實的鐵槍,去挑戰這個時代的大風車!”“可是到最後,她才明白自己還是想錯了,她并不是堂吉诃德。因為她已經成為自己最痛恨的東西的一部分,她就是那個風車!她說,也許每一個真正清醒的穿越者,都是以擔任堂吉诃德為開始,到自己成為風車為結束。”“還有你們的聖皇燕太祖,晚年的時候,他也很痛苦。他眼看着自己規劃的藍圖慢慢走形,他制定的政策在被慢慢扭曲,官吏依然貪污腐敗,底層百姓依然掙紮求生,他改變不了這一切。”洛妍心情奇異的平靜了下來:原來她不是第一個感受到這種痛苦的人,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難怪飛公主會選擇……燕太祖後來怎麼樣了?”“他沒有離開,一直在皇位上坐到了最後一刻,隻是遺诏不棺不椁,不封不樹,讓他裸體下葬,歸于塵土。”洛妍不由一驚,這裡面包含的不僅僅是對死的豁達,也許還有一種無法排遣的自我厭棄吧?“可是我記得大燕的皇陵……”“對,這份遺诏根本就沒有公布,繼位者大概覺得他是瘋了,那位希望塵歸塵土歸土的燕太祖,他當年苦心制定的國策如今已經被後來者廢除得差不多了,可他早已腐朽的屍骨依然在你們宏偉的皇陵裡接受後人的祭拜。”心遠諷刺的微笑起來。洛妍默默的出了半天神,突然問,“大燕,什麼時候會對大理出兵?是不是,在我離開之後很久?”心遠怔住了,臉上清清楚楚的寫着“你怎麼知道”。洛妍低頭淡淡的笑了一下,“今天,在看那個女犯前,三哥對我說,要我把《京報》的慈善拍賣做下去,說這樣大燕國庫五年之後就會有足夠的銀兩。還說,要我多登些大理官員腐敗、民不聊生的故事。我這才醒悟到,大理太子段譽的亡國之君原來會是這樣來的,原來是我的哥哥,讓他成了亡國之君。”心遠輕輕的歎了口氣,“這件事情,與你無關。”洛妍如釋重負的點頭,“對,與我無關,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了。本來,我很矛盾——沒有一個雄才偉略的君主,不會渴望統一天下,大理國力漸衰,正是揮兵南下的最好時機。站在大燕公主的立場,我沒有理由反對。身為三哥最疼愛的妹妹,我應該努力去幫他去完成這樣的雄圖偉業。”“可是,在我心裡,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把大理看成應該消滅的敵國,把無數為了大燕的版圖和三哥的功業而死在戰争裡的士兵和平民,看成是理所當然的犧牲品,我甚至無法容忍,自己一手打造的報紙,會成為推動這場戰争的機器。我發現自己根本就沒有辦法面對這件事情。”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洛妍臉上露出了一絲輕松的笑容,“不過那都不重要了,心遠,自從你跟我說,我有那樣的一個命運,我就一直很害怕,怕那一天會到來,但現在,我突然覺得我幾乎在盼望這一天。因為即使我沒有辦法繼續當一個堂吉诃德,有這一天存在,我至少能告訴自己,我可以不去當那個風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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