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安傷得不輕,躺在地上面色蒼白,血流了一地,少時有人擡了擔架來将他接走,臨走的時候還憂心忡忡地問她:“南姑娘可曾受傷?”
必安先才倒下去那一刻,還擋在她身前,張開雙臂護住她。
阿南驚魂未定,所有的恐懼此刻一股腦湧出來,她張惶失措地四處尋找他的身影。
她兩眼發脹,又紅又熱,不知不覺将不大的院落内繞了好幾圈,猛地撞上他的目光,隻見他正和一個身着官服的人說話,眼神卻是看向她的。
目光沉沉,實在看不出是何心緒。
阿南見他平安無事,這才虛脫一般靠着草垛坐了下去,劫後餘生與這場浩劫一樣,來得實在突然,令人猝不及防又心力交瘁。
玄珠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悠閑自得地在她身邊踱步,不時仰頭打個響鼻,像是在嘲笑她的懦弱膽小。
阿南翻了玄珠一個白眼,扶着草垛慢吞吞地站起來。
他同人說完了話,徑直朝她走過來,仍舊是利落的一個翻身,穩穩當當坐在了馬背上,玄珠安穩地站在原地,他沒跟她說話,卻伸手過來順勢一撈,将她攬在胸前。
兩人共乘一騎,玄珠踱步,十分精準地避開地上的雜物,施施然出了驿站。
先前在小巷中帶着一雙好奇的眼睛、踮着腳尖四處打量的少女,現如今騎着高頭大馬招搖過市,也隻傻傻地坐在他身前,木頭樁子一般杵着,雖已不再害怕到顫抖,卻仍舊呆滞,惟有伸手整理混亂中散落的幾縷迎風而動的青絲,才證明她還清醒。
盡管她竭力管理,發絲仍舊輕柔地掃在他臉頰上,癢癢的,略帶酥麻。
她的身子很柔軟,後背貼着他的胸口,涼意隔着薄薄的春衫傳到他胸口,令他的心似乎也跟着涼了幾分。
見她一直不吭聲,他便問她:“怕了?”
開口的那個瞬間,他不自覺想起她可憐兮兮地拉着他衣袖的模樣,甚至還想起了初見那天早上她煞白的臉色和寫滿驚懼的小鹿眼。
果然。
他明顯感覺她的身子僵了一下,下意識勒馬,玄珠不明所以,停住腳步,她全程沒有察覺。
他千言萬語無從開口,難掩心酸。
意料之中,生死存亡之際,七尺男兒尚且抱頭鼠竄,如此柔弱嬌小的女子,又怎麼可能與他一樣泰然處之?她此刻心中定然在懊惱,若不遇到這個男人,她此生也不必見識此般腥風血雨。
“為什麼有這麼多人想殺你?”她憋了很久,才開口問他,聲音很小,但卻很清楚。
他愣了一瞬,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她竟沒有抱怨和害怕,而是在嗔怒。
更沒想到她竟然會問他這個。
如果說他剛剛是略帶嘲諷的明知故問,那麼她此刻便是略帶怒意的刨根問底。
幾乎就在他沉默的同時,懷中的少女将頭靠在了他的胸口,身上淡淡的清香狡猾地混入他的鼻息中,仰起頭來,兩隻瞪得滴溜溜圓的黑色眼睛裡,清晰地照見他長滿胡茬的下巴。
他尚且沒從陌生的親密中緩過神來,又被如此火辣辣地盯着看,便也隻牽起嘴角沖她笑了笑,忍不住幽幽地想,他大概是瘋了,竟希望自己就算不開口,她也知道答案。
隻是,可能嗎?
阿南見他面上表情瞬息萬變,便也不再追問,又往他懷中靠緊了些。
玄珠走得很慢,在林間小路踱步一般,她輕輕地閉上雙眼,整個人軟軟地倚在他的胸口,近距離感受他充滿生命力的心跳和灼熱的溫度,一切如此真實,一切卻又如此虛幻。
回程路長,兩人都很安靜,風聲伴着馬蹄聲,在林間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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