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說,執念越大,在時間的銀河裡卻是看不清楚方向,就很容易走錯。
我拍着胸脯:“我沒有執念,我輕松得很。”
事實證明,我媽說得對。
不過我雖然沒有回到那個時間點,可頻頻回去,我嘗試去接觸我的女兒,她永遠六歲,可我在一年一年的變老,幸好她看不太出來。
我抱着我的小池,她軟綿綿的小手在我眼角的細紋上摸啊摸,像是棉花蹭來蹭去。
那時候她還不能說話,六歲那年的刺激讓她成了别人口中的小啞巴,她打着手語問我:“媽媽怎麼變老了。”
我說:“因為媽媽累了。”
小池就一遍一遍地用小手給我按摩,胡鬧的手法,認真的小臉。
我問:“爸爸最近也很忙嗎?”
小池點頭,又打手語告訴我,外婆要帶她回巴陵。
巴陵是韓家的老家。
小池是小學四年級回到巴陵的,我那段時間,基本也是在巴陵度過的,但是我不能露面,每次有什麼事兒,都是托了我媽去做。
葛雲天也常來,每次都是提出要把小池帶回星城,我媽關着門,隔着紗窗嗆他:“你和韓家一塊做事兒,韓家背後又是誰,我都清楚得很,你害了敏敏,還想害了小池?”
我不知道是葛雲天真的引火上身,還是我們回巴陵的時候早就被人盯上了。
2005年的一個夏天,我剛下火車站,準備去老家的院子偷偷看小池,才到院子門口,手機就來了短信。
我媽發的。
“别回家,危險。”
我隔着二十米開外看着家裡的窗戶,裡頭有人影,陌生男人的影子來回走動,我握了銅錢索轉到後院,後院沒人,我趴在窗戶邊上,親眼看到我媽把小池塞進了衣櫃裡,把一個盒子交給了她,那盒子裡是我媽畢生的心血。
從交遞盒子的那一瞬間,我便知道,我媽是不打算活了。
我看着我媽關了卧室門出去,一臉的決然,我咬牙,抽出手裡頭的銅錢索。
我想到那個頂替我的身負化龍骨的解家女人,狠下心,用了畢生的力氣取出銅錢索上的化龍骨魂,穿過窗戶,隔着衣櫃,打進了我女兒的脊椎骨。
我若不能活,也不能讓毛家的東西流落到外人手裡。
我拽着索,從前院繞進了客廳,踹門而入,我媽已經渾身是血,她皺眉看着我,嗓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說了要你别回來。”
我和我媽一路引開解家人,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領頭,我認得他,鬼世的譜圖上有他,這人叫解流昌,不死不滅的怪物。
我握着索,不肯撒手,我媽抱了一個空箱子,裝作是寶貝。
洞庭湖畔,晚間漲潮,湖水拍打着岸邊。
沉入湖底的時候,湖水渾濁,我在湖水裡睜不開眼睛,也不知道和我一同落水的老媽在哪裡。
古有尾生抱柱,為了等心愛的姑娘,連命都不要,我自以為我投湖的那一刻也算是幹淨利落,為了我心愛的小池和未完成的家族事業犧牲,我用偉大感動了自己,卻沒人會記得我的名字,畢竟,我是六年前就已經死過的人了。
我這一生吧,過的稀裡糊塗的。
于我媽來講,我總是給她添麻煩,她總是跟在我屁股後面跟着我收拾爛攤子,一天清福都沒享過。
于小池來講,我不是個好媽媽,我一直想着,隻要我回到1999年,就可以改變當時發生的事,也可以改變小池的失語症,讓她的童年不再自卑。
于葛雲天來講,我不是一個好妻子,我為了賭氣,把那個秘密隐瞞了這麼多年。
我松開手裡的銅錢索,法器入水,金光閃耀,比我顯眼,銅錢索是毛家的家傳,它應該會有更久遠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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