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璇凝神聽着,秦莺莺卻遺憾地一笑:“别夏在梁王府待了半年,與梁王鬧翻,獨自離去,再無蹤影。”
鬧翻了?
楚璇腦中那根弦一緊,看向蕭逸,卻見蕭逸也皺起眉:“鬧翻了?”
秦莺莺笑意漸濃:“是,就是鬧翻了。有意思吧,你十分笃定地對我說過,如今在梁王背後支持他的胥朝實力便是别夏留下的,可是據我和父親查到的東西表明,别夏當年就是跟梁王鬧翻了,那她的後人為什麼要在今天支持梁王?”
蕭逸額間的紋絡愈深,陷入沉思。蓦地,他擡頭看向秦莺莺。
秦莺莺搖頭:“就到這裡,後面的事就需要皇帝陛下自己去追查了。”
蕭逸也不糾纏,輕颔首,續着方才的話道:“朕派徐慕入邵陽,是想讓他去取那枚至關重要的迦陵鏡,他取到了,并且飛鴿傳書告知朕,會在赈災之後立即回京。但是,他卻死在了邵陽,當他的屍體被送回來的時候,找遍了全身,卻沒有發現那枚迦陵鏡。”
秦莺莺皺眉:“那……”
蕭逸無比輕巧道:“就到這裡,後面的事就需要你自己去追查了。”
秦莺莺被自己擲出去的矛一戳,臉色堪稱精彩。
但楚璇卻沒有心思再看熱鬧,她微低了頭,想:不對,蕭逸沒有跟他說實話。
蕭逸曾經跟她說過,當年徐慕并不是像外界所傳那樣死在了落馬道,而是自落馬道逃生,死在了道外五裡的豐邑台。
而且,最先找到徐慕屍體的是她的父親。
如他所言,若是徐慕早就拿到了那枚至關重要的迦陵鏡,那就是被殺他的人拿走了。因為他生前給蕭逸來過信,已拿到迦陵鏡,那東西如此重要他不會給旁人保管,而一定會放在自己身上。
而若是他死後那東西還在身上,會被父親拿到再轉交給蕭逸的,也就不會有今天的局面。
排除掉種種可能,那就隻剩下一種可能,迦陵鏡被兇手拿走了。
可蕭逸早就推測出,兇手就是别夏後人,是那個躲在梁王身後的黑手。
而秦莺莺卻又在觀測胥朝内部軍隊動向後,認定那個幕後黑手還沒有得到迦陵鏡。
這是一個巨大的矛盾!連她都想到了,蕭逸不可能沒想到。
她望向蕭逸,見他神色平靜坦然,半分作僞的痕迹也看不出來,而那可憐的秦莺莺還緊皺眉頭垂眸沉思。
秦莺莺就算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楚璇想到的事情。
因為徐慕死在豐邑台一事是個秘密,隻有蕭逸和圍繞在他身邊的少數近臣知道。
秦莺莺所知道的和這普天下的其餘人知道的一樣,他們都以為徐慕死在了落馬道,是被蕭鸢所殺。
可實際是,蕭鸢連徐慕的身都沒有近,隻在事後撿了幾個碎屍塊給自己冒領功勳。
楚璇仔細地回想了一下蕭逸剛才說的話。
——“他卻死在了邵陽,當他的屍體被送回來的時候,找遍了全身,卻沒有發現那枚迦陵鏡。”
其實蕭逸也沒有說謊,隻是非常巧妙地遺漏了部分重要細節,而遺漏掉這些細節,卻足以把秦莺莺誤導到另一個與事實可能差之千裡的錯誤方向。
楚璇知道父親的身份是機密,蕭逸不可能告訴秦莺莺,可就算這樣,他應當也有辦法隐掉父親身份,把事情講得最接近事實。
可他沒有,他由着秦莺莺被誤導,甚至還在措辭上精妙潤色,幾乎毫無破綻。
他們不是朋友嗎?不是真心地在互相幫助嗎?他們沒有利益沖突啊,為什麼要這樣?
楚璇疑惑地看向蕭逸,蕭逸察覺到投注到自己臉上的炙熱視線,也側頭看向她,秀緻的唇微微彎起,抛給她一個溫柔安靜的笑。
真好像是在外面偷了雞的黃鼠狼回到窩裡跟自己的母狼裝善良無害。
楚璇一愣。
旋即……呸!這個比喻不對,連自己也罵着了。
殿前思索良久而不得法門的秦莺莺終于長歎一口氣,無比挫敗道:“你們大周的水真是太深了,一般的人别說攪了,就是看都看不透,你說你這麼多年是怎麼蹚過來的?”
蕭逸微微一笑,平淡道:“朕的命和皇位連在一起,必須得蹚過來,不然就是死。”
秦莺莺連連嗟歎,帶着幾分憐惜幾分哀愁,搖頭晃腦地走了。
他一走,楚璇便滿懷疑惑地握住蕭逸的手,等着他給自己解惑。
蕭逸道:“我說的話你還真是從來不往心裡去。”他瞥了眼夜色濃酽的殿外,秦莺莺早已走得沒了影:“我不是說過嗎?除了會讀書還得會看人心,這是個聰明人,你可拿他練手,多揣摩揣摩他,精進一下自己的心智城府。你揣摩了嗎?還不是在等着我喂你吃現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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