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幾許,豈可無回敬?因擅舞黃獅子一事,太樂令劉贶配流,為其子鳴冤訴于執政的其父劉子玄,貶安州都督府别駕。出身官宦名門的劉贶尚且如此遭遇,太樂署其他人自然是無所不受牽連。相形之下,由太樂丞貶濟州司倉參軍的王維,算得上是處分輕微了。畢竟,年過六旬的劉子玄不過是替子鳴冤,以幾度修史的功勞,卻被遠遠貶到荊楚之地,而濟州隻是在山東,雖僅為中州,可終究距離京師要近得多。至于其他太樂署中官員,或貶或流不計其數。時值京兆府試在即,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自然引來了不少議論。王維不但是今歲進士科狀頭,更甫一登科便釋褐授太樂丞,簡直是殊遇之中的殊遇。如今一遭變故便立刻遠遠貶斥,仕途兇險已經顯而易見。更有甚者想到先前杜士儀引王維王翰一同幫忙閱卷,如今卻平失臂助,一時扼腕嗟歎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憂心忡忡者有之……而對于事發之日正好不在京城而在洛陽探望舅父,趕回來卻得知噩耗的王缙來說,這一整件事簡直是晴天霹靂。當他終于在太樂署門前看到了蹒跚出來的兄長時,幾乎想都不想,他便一個箭步沖了上前,緊緊抓住了對方的胳膊,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結果,還是王維更鎮定些,抽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弟弟的手,随即輕聲說道:“沒事,都過去了,回家再說。”“阿兄……”“我都說已經沒事了。”王維回頭看了看原本年富力強,倏忽間卻仿佛蒼老了二十歲的太樂令劉贶,見其對面的老父劉子玄也是老淚縱橫,他本打算安慰兩句什麼,可想想平添傷感,終究還是拉着王缙快步往自家的車馬那兒走去。到了近前,見那輛牛車上車簾一掀,卻露出了崔颢那張臉,他登時為之一愣,還是身旁的王缙低聲嘀咕道:“這兩天崔郎君幾乎跑遍了京城各家王侯公卿宅邸,希望有人出來為你求情說話……”一邊說王缙一邊在心中感慨,算他從前看錯了崔颢,這家夥還有些義氣!“原來如此。”王維感激地對崔颢拱了拱手道,“有勞崔賢弟奔波辛苦了。”“隻可惜都是徒勞無益!”崔颢一貫最是縱情聲色放蕩不羁的人,這會兒卻少有露出了憤世嫉俗的表情,“些許小事卻無限株連,可恨卻無人敢于出面說話,這些宰執分明是借機誅鋤異己……”“噤聲!”王維立刻打斷了崔颢的抱怨,見其憤憤不平閉上了嘴,他方才長歎一聲道,“好了,什麼都不用多說,回家吧!”王維和杜士儀看似同為從八品,然則太樂丞和萬年尉,清要不可同日而語,俸料職田暫且不說,萬年尉每月俸錢兩萬五千,太樂丞卻隻有三千,再加上京城宅院價值不菲,王維兄弟賃下的宅院,便在長安西城胡人聚居之地,較之東城便宜不少。此刻已經是午後,車馬快到宅院門口時,眼尖的王缙便瞧見了門前等着的一行人,頭前為首的不是杜士儀還有誰?“杜十九郎!”平日騎馬,今日王維獲罪出太樂署,卻不願意再被人圍觀,因而崔颢早早備了車等他。此刻他聽到外頭王缙這一聲嚷嚷,連忙打起了車簾一看,認出人後當即彎腰下車快步上前。兩相一打照面,他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卻隻見杜士儀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一言不發地遞到了他的手中。一看那大紅顔色的同心結,他登時明白了此物的來曆,一時面色發白神色發怔,就連接着東西的手都在微微顫抖。“事情出了之後,玉真貴主就拉着金仙貴主進宮去了。奈何勢不可違,相見不如不見,所以玉真貴主讓我将此物捎帶給你。貴主說睹物思人,日後恐再不會相見了。”王缙原本還嘀咕今日杜士儀為何不曾來,這會兒見人竟是在自家門前等,他悄悄走到兄長身後,驟然聽到這一茬,他雖早知道兩人款曲,亦不禁為之沉默了下來。不但是他,同樣下了車過來湊熱鬧的崔颢也同樣是瞪大了眼睛。按照平時的性子,後者幾乎恨不得用最誇張的語氣來感慨一下王維那令人歎為觀止的女人運。那可是大唐最尊貴的金枝玉葉,因入道為女冠而不嫁人,竟然真的和王維……好上了?從最深沉的惘然和遺憾之中回過神,王維捏緊了手中的同心結,終于擠出了幾個字:“進來說話吧!”王維兄弟賃下的宅院不過兩進,屋子隻有十餘間,此刻四人進了正堂彼此兩兩相對而坐,杜士儀看了一眼崔颢和王缙,見這兩人絲毫沒有該退避的自覺,他頓時又好氣又好笑,索性言簡意赅地說了出事之後自己打探到的種種消息,隻字不提玉真公主。果然,崔颢也好王缙也罷,原本的憤懑頓時變成了驚駭,一時你看我我看你雙雙作聲不得。最後,還是作為當事人的王維把兩人打發了去外頭清醒清醒。“沒想到竟真的是因為大王……”王維揉着眉心歎了一聲,随即才看向杜士儀問道,“貴主她……她還好麼?”“不好。”杜士儀直截了當迸出了兩個字,見王維果是心情低落,他便輕咳一聲岔開了話題說道,“總之,這一次是聖心獨運,貴主也好我也好,全都無能為力。好在濟州不算偏遠之地,你暫且忍一忍。”“隻是貶官而已,相形之下,我較之劉贶已經幸運太多了,沒什麼不能忍的。”王維搖了搖頭,旋即就苦笑道,“隻是對不起貴主一片深情厚誼,對不起你當初的邀約,無論京兆府試也好,樊川杜曲的族學也罷,我都幫不上忙了。還有十五郎,有我這獲罪被貶的兄長,也不知道他将來的路……”“貴主那兒你就不用擔心了,她不是軟弱的人。至于你答應我的事卻幫不上忙,你隻記着日後欠着需得還我就行!至于十五郎……”杜士儀微微一頓,随即便冷靜地說道,“不論是十五郎也好,崔颢也罷,我都會竭盡全力相助一把,你大可放心!”當杜士儀從王維那正房中出來,看到院子裡王缙和崔颢便猶如兩隻無頭的蒼蠅正在團團轉,不時還險些碰個正着的時候,他不禁為之莞爾。轉瞬間王缙就看見了他,當即一個箭步竄了上來,而崔颢則猶豫片刻方才跟了上前。“杜十九郎,我阿兄他……”“王兄心志堅毅,這會兒正在沉思,咱們不用打擾了他們。木已成舟,咱們能做的事情不多,但也不是真的一無可為。這會兒一味頹廢沮喪,那就是讓親者痛仇者快了。”杜士儀說到這裡,見王缙和崔颢都若有所思點了點頭,他便笑道,“所以接下來,我們應該做的是,讓親者快,仇者痛!崔郎君,京兆府試在即,你可有把握?”不等崔颢昂首挺胸應是,杜士儀便加重了語氣問道:“我是問你可有把握力壓苗含澤一籌!要知道,今年京兆府試固然是我主持,可明年卻是員嘉靜這考功員外郎知貢舉,要是你明年省試沒把握,今歲京兆府試也不用來了!苗含澤近水樓台先得月,又有張相國激賞,豈有你出彩的機會?”崔颢猛然想起杜士儀剛剛所言,王維這一回落馬,張嘉貞是幕後推手之一,苗延嗣這個謀主自然也有份,他登時咬緊了牙關。對于科場之事,他并不算太熱衷,之前也是因為友人撺掇,自己又傲氣好名,這才勉力一争,可如今關系到力薦自己為自己揚名的王維,他不由得捏緊拳頭使勁揮了揮,這才毫不猶豫地說道:“既然如此,我這就拼了!管他什麼苗含澤員嘉靜,隻要我寫出讓他們全都無話可說的詩賦文章,誰敢黜落我,我就去朱雀門撕皇榜!”說到這裡,他就對着杜士儀深深一揖道:“多謝杜少府提點,我這就回去預備京兆府試!壓不下他苗含澤,我從今往後就不考了!”王缙瞠目結舌地看着崔颢轉身大步離去,好一會兒方才恍然大悟地看着杜士儀:“杜十九郎,你這激将法用得真是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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