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是我該做的事,冤屈他們在牢中擔驚受怕這許久,身為人臣已是失職,又焉敢居功?”宋璟搖了搖頭,這才示意杜士儀到一旁坐下說話。等小奚奴上茶之後,他便歎道:“若非你和長安城中諸公一再上書奏報,聖人也難以下得了決心。即便如此,聖人仍舊委派了一員内官随我同來,待見果真如此,那人方才立時馳馬回報東都,否則,我哪有那容易趕了王怡走?其實,管不管事我不在乎了,隻王怡此次苛嚴太過,若任由他行事,怎對得起無辜百姓?”杜士儀在宋璟面前素來放松得很,可也不敢什麼都說實話,此刻隻能把能說的先抖露出來:“也是我實在勸不住王大尹,我甚至還通過韋郎君,以苗中書捎話作為由頭,請了苗郎君提醒他過猶不及。可誰曾想,他竟是連這個都聽不進去,一意孤行,以至于險些鑄成大錯!我剛剛進來時看見那割耳大漢的叔父,已經孱弱得要人擡走,倘若真的在獄中有個閃失,豈不是無法挽回?”“是啊,幸好還不至于無可挽回。”宋璟輕歎一聲,随即才又好氣又好笑地看着杜士儀道,“你還真是什麼法子都想得出來,竟然能讓苗含液聽你的鬼話,詐稱他父親捎了那樣的言語?”“被逼無奈,隻能出此下策。好在苗郎君和他兄長,全都和苗中書性子不同,否則我豈非與虎謀皮?”“子不類父……”宋璟再次歎了一聲,卻忍不住想到苗延嗣還有兩個好兒子,自己卻是一個成器的都談不上。但這少許感傷,須臾就被他丢在了腦後。“好了,閑話我也不再多言。如今王怡不在,民心也漸漸平定,你也不用疲于奔命了。我昨天連夜查看了所有案卷,大多數屯營兵都應是不明就裡,為權楚璧以匡扶社稷誅殺佞幸等等說辭蒙騙,罪不及死。但我從權楚璧家中搜出了一本賬冊,其中多有銀錢往來。此事非同小可,你帶兩個令史仔細去查一查。你之前一直都在撫民,但因王怡之故收效甚微,如今此處便由我出面,也可讓民心安定。”“是。”見杜士儀凜然受命,宋璟又囑咐道:“不日之内,姜皎靈柩就會抵達京城,我與他無親無故,不便前往,你去拜祭時,替我上一炷香吧!姜皎雖則不該和宮禁中的惠妃往來,但終究也是陛下微時相交的舊人,平白無故遭此劫,實在是可悲可歎。”想到從前言行無忌我行我素的姜皎,不但成了罪臣之子,而且還失去了父親,杜士儀默默點了點頭,心中卻忍不住聯想到了崔儉玄身上。盡管身有要務,但總能夠抽出時間見一見妹妹和妹婿了!明察秋毫朱坡山第,雖深秋卻依舊草木蔥郁。京兆杜氏自漢以來便是顯宦輩出,杜思溫這一支從隋開始始終官運亨通,到杜思溫的時候自然底蘊十足,單單是這一座山第移植的樹木,以及蓄養的園丁,就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平時杜思溫和幾個姬妾住在其間,賞花種菊怡然自樂,如今更多了杜十三娘和崔儉玄,杜思溫平添了幾分樂趣,此刻讓杜十三娘攙扶着他走在後頭那一片荷塘之中的木橋上,他面上便滿是笑容。“雖然你這婚事匆匆忙忙,都沒來得及讓我這老叔公喝一杯喜酒,可這門親事結得不錯。”新婚不久,杜十三娘被人如此一說,不禁微微有些臉紅。而杜思溫見她這小兒女嬌态,不禁更笑眯眯地打趣道:“門當戶對隻是其一,清河崔氏自崔泰之崔谔之兄弟之後,家門再上一個台階,但這一代卻無甚極其出色之人,本來看着總不免要走下坡路。可你在崔家住過,婆婆小姑全都熟悉,崔十一郎固然不是驚才絕豔,卻是能夠心疼媳婦的人,所以這門親事對你來說合适得很。就比如你家阿兄,異日成親時,他那媳婦的擔子,可就比你重得多,日子可不好過!”“老叔公……”杜十三娘欲言又止,想到杜思溫是知道杜士儀心儀之人是誰,她不由得平靜了一下心情,低聲問道,“阿兄和王娘子,幾時方才能修得同好?”“這就難說了。”杜思溫輕輕搖了搖頭,“王家豪富,觊觎之人不知凡幾;你阿兄仇人多,除非自保之力足夠,否則他也得擔心是否會牽連了女方。他們倆啊,各自找的意中人竟然都這麼麻煩,還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這王元寶興許還不知道女生外向,給他相中了這麼個女婿,否則還不知道是高興還是發愁!”正說到這兒,他駐足看着滿塘殘荷,正要再說話,突然瞥見那邊廂兩人并肩而來,頓時就笑了:“說曹操,曹操到,你看,你家夫婿和阿兄走在一起,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郎舅是兄弟倆!好容易大忙人抽出空來看你們,咱們去迎他們一迎!”“老叔公,阿兄也是來看你的。”“那是借口!你阿兄啊,從來最寶貝的,就是你這個妹妹!”杜十三娘被杜思溫說得面紅耳赤,心中卻是喜滋滋的。等扶着杜思溫又沿着原路返回,她就看見杜士儀和崔儉玄一塊上前來施禮,少不得松開手後屈膝行禮,叫了一聲阿兄。果然,她還來不及道兩句别情,就隻聽崔儉玄說道:“十三娘,我已經說過杜十……咳,内兄了。那會兒就算走得急,同在東都,也應該和我說一聲,我怎麼也會同他一塊到長安來,結果害你擔心一場!”“呵呵,說的是,你妹妹尚在新婚,你這阿兄就害的他們倆離開東都跑了一趟長安,還到我這裡天天陪我這老頭兒賞花賞月賞美人,結果惹得這山第之外好些人貓着盯梢,可是好一片苦心啊!”杜思溫心情甚好,打趣了兩句之後,見杜士儀立時對崔儉玄和杜十三娘賠情道謝,他方才笑眯眯地說道,“别人在宋廣平手底下做事,必然都戰戰兢兢,于你來說,隻怕是求之不得吧?”“宋開府固然崖岸高峻,但隻要以誠相待,不懷功利之心,實則是好相處的人。聽其分派效力,隻需竭盡全力,無需有後顧之憂,我自然求之不得。”杜士儀想起之前應付王怡的殚精竭慮,如今忙歸忙,睡得卻踏實安心,不由得笑了起來。但他今日拜訪杜思溫,除卻因為私情,卻還另有要事,這會兒就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卷抄錄的紙,雙手遞給了杜思溫,“實不相瞞老叔公,今日前來,還想請你過目看看這個。”“嗯?”杜思溫展開一看,剛剛的戲谑玩笑之色便一掃而空,目光顯得非同一般的凝重。而杜十三娘悄悄瞥了一眼,見竟仿佛是銀錢賬冊之類的東西,她微微一思量,心中也不禁為之凜然。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杜思溫方才沉聲問道:“從何而來的?”“權楚璧家中抄檢而來,據他家中管事說,是主人親自記的,應是往來賬目無疑。這隻是我摘抄的一部分記錄,實則更加龐大,所涉數目……”杜士儀停頓了片刻,聲音一時變得無比低沉,“所涉數目高達數萬貫,人員則有上百。”别看杜士儀給杜十三娘預備的嫁妝就有整整兩萬貫,可除卻真正豪富的王侯公卿,等閑人家根本拿不出這樣的現錢,更何況權家早已不如當年,權楚璧又隻是權懷恩的侄兒。所以,杜十三娘即便知道自己一介女流不該插嘴這樣的家國大事,此刻仍不禁失聲驚呼道:“莫非就是他為了逆謀而籌措的錢?”“可上萬貫這樣的數目,誰會輕易出借?”崔儉玄皺眉反問了一句,便意識到自己忘了杜士儀剛剛所言,這并不是出自一人的賬目,而是相當可觀的人,“莫非是他這裡一百貫,那裡兩百貫借來的?難不成是向那些屯營兵……”杜士儀不等崔儉玄說完就搖了搖頭:“恰恰相反,他是從多達上百人的手中借了這樣一筆大數目,然後用來大手筆地慨然資助那些屯營兵,因此方才得了人信任,那天晚上便借着所謂聖旨為名,從景風門斬關殺入了太極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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