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像是已經到被人稱作“娘子”的年紀了嗎?顯然那男孩那一問原隻是種敷衍的招呼,不等阿愁答話,他就連珠炮般地說道:“我是崇文坊錦奁會館的嶽行首打發來送信的。嶽行首叫我給你帶句話,叫你明兒一早辰初一刻時去會館找她,莫要遲了!”話畢,卻是沖着阿愁一伸手。阿愁眨眨眼,一臉莫名地看着那伸到她鼻尖下的烏黑小手。隻聽莫娘子在屏風後道:“給這孩子拿文錢買糖吃。”阿愁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孩子是在伸手讨賞。在這沒個手機電話傳呼機的年代裡,坊間許多孩子便都成了這樣的“人力短信呼”。甚至有些孩子還專靠着這一行當掙錢養家。而就跟後世初有手機的年代裡那雙向收費一樣,這個時代裡的這種服務也是要雙向打賞的。可眼前這孩子敷衍的态度,不由就叫阿愁有些不情願給錢。可莫娘子已經那麼吩咐了,便是她再不情願,這會兒也不得不緊抿着唇,從五鬥櫃上的撲滿裡摳出一文錢來遞給那孩子。那孩子掂了掂手裡的一文錢,看着似乎還挺不滿意隻得了一文賞錢的模樣,再看看阿愁身上那件由莫娘子另一件半舊襖改成的家常襖,孩子的眼裡不由就流露出一種輕蔑之色,知道這家是榨不出什麼油水了,他這才扭頭跑下樓去。阿愁則沖那孩子的背影翻了個白眼兒,這才回手拴了門。等拴好了門,她才反應過來,自個兒這反應……哪像個成年人,簡直就是個九歲小女孩兒的心态嘛!“怎麼了?”見外間的門關了,莫娘子便從裡間出來,問着阿愁道。雖然知道莫娘子應該也聽到了,阿愁還是把那男孩傳的消息給複訴了一遍,卻是皺眉道:“行首有什麼事要找師傅?”莫娘子也不知道,正猜測着,不想門上又響起了拍門聲,卻還是之前送信的那個男孩兒的聲氣兒。莫娘子一皺眉,隻得又轉回了内室。阿愁開了門,男孩還沒看清她,就已經急吼吼地道:“忘了,還有一句話呢,叫你把你徒弟也帶上。”直到說完這句話,男孩才反應過來,顯然眼前的小女孩不是他要傳話的對象。男孩一愣,“你不是莫娘子?”說着,便想探頭往門裡看。阿愁都懶得理這沒一點敬業精神的孩子,伸着指尖嫌棄地一抵那孩子的腦門兒,皺眉道了聲,“我師傅能聽到!”便重重地合上了門。那門闆幾乎是擦着男孩的鼻尖合上的。男孩伸手摸摸鼻尖,再看看手上那一文錢,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不過,那不好意思也隻是瞬間而已,很快男孩的心思就又轉到坊間貨郎攤子上那把看起來十分威武的木制大刀上了。湊上剛才得的這一文錢,再還一還價,不定他今兒就能買下那把刀了。這般想着,男孩火燒屁股般地又颠颠跑了。而門裡,重又從内室裡出來的莫娘子,不由就和阿愁對了個眼。“怎麼還特意囑咐着要帶我一起去?”阿愁眨着眼問道。莫娘子看看她,下巴微動了動,卻到底什麼話都沒有說。不過,就算莫娘子什麼都沒說,阿愁也能猜到,這會兒她二人的想法應該都差不多,大概多少都有些竊竊地期望着,嶽行首那裡是突然改了主意,願意叫她也去宜嘉夫人府上待選了。當然,她倆都是成年人,這想法也就各自放在心裡想了一下,便相互對了個眼,又雙雙回内室去繼續習藝了。——顯然,這所謂“成年人”的認定,卻隻阿愁一個而已。雖然莫娘子早覺得阿愁的言行舉止不像個九歲的孩子,可一來從沒生育過的她原就不清楚這個年紀的小孩到底該是個什麼模樣;二來,莫娘子覺得,阿愁之所以長成這麼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跟其飄零的身世不無關系。加上她能感覺得到阿愁對她的敬重,所以,便是偶爾阿愁于言行舉止間待她仿佛如同輩朋友一般,面硬心軟的莫娘子也不忍心管嚴了她,隻默默地包容了她這偶爾的失禮。··因第二天辰初一刻就要到崇文坊的會館去,所以莫娘子也花錢雇了坊裡的一個男孩往柳娘子那裡遞消息請了個假。第二天一早,隻給鄧家老奶奶梳了個頭後,莫娘子師徒便直接去了錦奁會館。二人到得錦奁會館時,離着約定的時間還有一刻鐘左右。不過,會館的門倒是已經開了,且這會兒也有習慣早到的已經到了。看着那些漸漸聚齊的梳頭娘子,以及各人帶來的弟子們,阿愁發現,似乎都是那天過關的小姑娘。再一問,才知道,原來是她們也接到行會裡的通知,說是今兒已經約好了夫人府上的那兩位姑姑過來相看人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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