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楊毅将張三娃打發了出去,自己叫着楊剛在院子裡散步。凡州就算在最冷的時候,也不會像北方,她裡面穿着平時的衣服,外面再披一個灰兔毛的大氅也就足夠了。&ldo;山羊,咱們很長時間沒有這麼在一起走過了吧。&rdo;&ldo;嗯。&rdo;&ldo;你以後有什麼打算?&rdo;&ldo;大人所指的……是什麼?&rdo;&ldo;你沒有成家的打算?&rdo;楊剛一頓,過了片刻才道:&ldo;有的。&rdo;&ldo;,有心儀的女子了?&rdo;這一次楊剛沒有答話,楊毅看了他一眼:&ldo;怎麼,還不能對我說?&rdo;&ldo;大人呢?&rdo;&ldo;我?&rdo;楊毅一愣,關于自己的未來她想過很多種,可是,關于成家這一塊在她心中是模糊的。在現代的時候,她總以為,當她遇到那個人的時候,她自然就知道了,若是遇不到……也沒什麼。而來到這裡後,她身份尴尬,性别難明,這樣的她,當然是不能找女子的‐‐那是害了人家,但要是找男子……又要什麼樣的?想到這裡,她向楊剛看去,直把楊剛一張面無表情的面孔看的不安了起來:&ldo;大人、大人……&rdo;&ldo;山羊?&rdo;&ldo;啊?&rdo;&ldo;你真的有心儀的女子了?&rdo;&ldo;……啊……&rdo;&ldo;你既然真有那就罷了,我本想着,你若沒有,咱倆湊合湊合算了。&rdo;轟的一下,楊剛的臉頓時變得通紅,他瞪着楊毅,半天說不出一個字,楊毅歪了歪頭:&ldo;既然有心儀的女子就抓緊吧,莫要讓别人搶了先。&rdo;她說着,就轉過了身,也不去問楊剛是否有什麼為難的,以他現在的身份,巨崗内,已經沒有能拒絕他的了,至于說巨崗外的……他天天在那山頭上練兵,連縣裡都難得來一次,還能碰到什麼外面的?最多也就是巨崗族的了。不過就算是那個族裡的,現在有江浩,也不是拿不下來的,而且,她也早就說過,鼓勵通婚了。楊剛看着她的背影,努力了又努力,直到她快走進走廊的時候才道:&ldo;大人!&rdo;&ldo;什麼?&rdo;&ldo;您……你……你剛才說的……&rdo;&ldo;嗯?&rdo;&ldo;那個,是真的嗎?&rdo;&ldo;什麼是真的嗎?&rdo;她的身體半側着,頭微微的有些偏,三十晚上自然是沒有月光的,但大年夜她這裡也應景的挂着紅燈籠,在這種光線的映襯下,她的臉色看起來比平時更添了幾分柔和,她此時半眯着眼,但她的目光卻和往日一樣亮,楊剛突然就覺得嘴巴有些發幹:&ldo;您、您剛才說的那個……那個,咱們……&rdo;他說不出那個湊合的字眼,卻又找不到别的字來代替,好在楊毅也明白了,她微微的側了一下頭,轉過身,又向這邊走了幾步:&ldo;唔……你剛才說的那個心儀的女子……該不會就是我吧。&rdo;楊剛臉紅的幾乎要滴血了,楊毅輕笑了一聲:&ldo;看來是了,想不到還有人喜歡我呢。&rdo;&ldo;您……你、你很好……&rdo;楊毅臉上的笑意更濃了:&ldo;謝謝啦。&rdo;楊剛手足無措,也不知道說什麼,就站在那裡,默默的看着她,楊毅停了片刻,才緩緩的開口:&ldo;山羊,再去找一個女人吧。&rdo;楊剛沒有出聲。&ldo;如果你不喜歡我,我想,我們是能湊合湊合的,但如果你喜歡我……那就不能湊合了,那對你不公平,你知道嗎?再去找一個合适的女人,會全心全意的喜歡你,能給你洗衣做飯生孩子,相信我,那對你會更好的。&rdo;楊剛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發出聲,隻是他的眼神,卻沒有半點的猶疑,楊毅低下頭,想了想:&ldo;好吧,我們再看吧,如果幾年後,我們都沒有找到合适的再說吧。&rdo;她說着,擡起手,此時楊剛已比她高出半個頭,她再想随手拍他的肩膀已是不易,就随手在他的胳膊上拍了拍,然後轉身走了回去,她的背影一點點的消失在夾雜在紅光的黑暗中,楊剛慢慢的低下了頭。還是不行,他和她的差距,還是太大了。對楊毅,他過去是沒有什麼心思的,他是楊震收養的,楊毅是楊震的親子,那也就是他的小主子,他維護好了楊毅,也就似乎維護住了自己,當然,他那時候是沒有這種想法的,他隻是本能的知道,要護着楊毅,要幫他。紫竹寨大敗的時候,他護着他,紫竹寨攻破青龍寨的時候,他還護着他。此後山下救夏卓敬,陸川平亂,巨崗破敵,從渝州到凡州,輾轉上千裡,他的見識廣了,世面開了,對楊毅,卻越發的忠心。如果說過去,是因為知恩圖報,是因為長久的思維定式的話,那在後來,就是因為尊敬、佩服,甚至,還有一些仰慕。從見識到氣度,楊毅,都高出他太多,而且,高出他見過的所有人。如果就這樣下去,那他隻會把楊毅當成自己的主人,當成一生追随的對象。可是那一天、那一天他看到了楊毅的身體。在一開始,他是奇怪的,再之後,他一味楊毅是生病了,等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才反應過來‐‐楊毅是女人!楊毅竟然是女人!這件事,幾乎颠覆了他的世界的認識,在有一段時間内,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的性别,楊毅怎麼能是女人呢?可是,楊毅就是女人!楊毅從不公開沐浴,楊毅從不□上身,楊毅從不和他們一起洗澡。這些他過去覺得有些奇怪的事情,在楊毅是女人的前提下就都正常了。楊毅是女人,這影響他對她的忠心嗎?不影響,可是,又好像有些影響。在那一段日子裡,他總會不自覺地想到這個問題,也總會不自覺地想到楊毅。他想着她在火光中淡定的微笑,想着她明亮的雙眼,想着她說過的那些令人熱血沸騰,甘願肝腦塗地的話,想着她那白皙的、松軟的……胸脯……每次想到後一點,他都會在心下暗罵自己,可是,他又會忍不住的想,然後,他就會又想,以後,站在楊毅身邊的,會是什麼人?他想不到,然後他發現,無論是誰站在那裡他都不滿意,到最後他才知道,原來他想讓自己站在那裡。和她站在一起,也許不是并排,但是他想要是,最近的。這是他的想法,但是他從來都沒有說,甚至從沒有流露出來過,他知道,若是他想要站在那裡,他必須自己追上去,可是,從現在來看,他卻離那個位置越來越遠。他本來已經不敢想了,楊毅卻又在今天半開玩笑的說了那麼一句,雖然在最後她又收了回去。他擡頭看了看漆黑的夜空,握緊了拳頭。101落日(上)落日(上)京城,大内。蘇方搏跟着小太監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仁和帝的寝宮,寬大的房間被一層層厚重的布幔分割,加上濃重的藥氣,令這個房間更多了幾分陰沉的抑郁感,就如同這座皇宮,在這二百多年的時間裡,這座皇宮仿佛也在不知不覺中老了……就這樣走着,他不覺得有些跑神,直到一聲咳嗽從裡面傳來,他才回過神。&ldo;是方搏來了嗎?&rdo;有些虛弱的聲音從裡面傳來,立刻就有一個有些陰柔的聲音回答:&ldo;是的,陛下,是蘇大人來了。&rdo;&ldo;快宣!&rdo;蘇方搏整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自有小太監幫他掀開了布幔,他上前幾步,撩起長袍:&ldo;臣,蘇方搏……&rdo;&ldo;免禮,快起來吧。&rdo;以他的身份,自然是不用行大禮的,雖然該有的規矩是要做,但聽了仁和帝的宣召,他也沒有再跪下去,他直起身,用眼角去看那躺在床上的仁和帝,兩日沒見,這位皇帝更消瘦了,但是臉上卻有一片紅暈,在那虛弱的臉上,這一片可以用燦爛來形容的紅暈,甚至是詭異的,他的心更沉重了幾分。在這大内,幾乎是沒有什麼秘密的,仁和帝兩日沒上朝,也沒有宣召大臣,幾位大臣觐見,都被落了牌子,早有風言風語傳了出來,他雖然對探聽皇家興趣不大,但在這宮中卻也有一些耳目,他所得到的消息也是,聖上,有些不大好……仁和帝二十一歲登基,現在是仁和十八年,如此算來,現在也還不足四十,正直壯年。他這樣安慰着自己,但心中也知道,長壽的皇帝,自古以來都是少有的。&ldo;方搏,這兩日可還好嗎?&rdo;&ldo;回皇上,臣這兩日,一切安好。&rdo;&ldo;那就好,朕……&rdo;他說着,他還要再說什麼,但下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劇烈的咳嗽了起來,他說話有氣無力的,這咳嗽卻來得猛烈,直把蘇方搏咳的心驚膽戰,深怕他把肺給咳出來。他一連咳了好一會兒才停下,旁邊的太監給他送了水,他漱了口,潤了嗓子,才又慢慢的道:&ldo;朕卻是不大好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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