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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六角虬龍（第1頁）

子時，夜幕沉沉，烏雲壓頂。空氣中有沉悶潮濕的氣息，翠屏峰如同一個被水剛剛澆滅的火爐，又悶又熱。

鐘離行走在翠屏峰下，這山峰立壁千仞，擡頭是如同雀鳥一般淩崖欲飛的懸空閣，腳下是微微泛着瑩白的光的若水，若水之下，倒懸空閣時隐時現。鐘離拿出應誨法師給的鑰匙，将真氣注入其中，默念咒語，若水池中顯現出一條青石闆鋪成的向下盤旋的台階來。

鐘離趕緊走上去，沿着台階進入倒懸空閣。臨水面的一層，是關押的無妄的那一層，果然沒有人，隻是裡面太過昏暗，八條深深的甬道通向裡面八間相互隔絕的牢房，鐘離拿出一顆夜明珠，辨認着方向，轉了半圈，找到了巽位的那間。她輕手輕腳的快速走過去，甬道中，隐約能聽到一聲聲若有若無的痛苦呻吟。鐘離加快了腳步，在牢房的中，映着昏黃的燈光，無妄的雙手和脖頸都被鐵鍊拴在石壁上，那鐵鍊上隐隐有金光閃爍，是加了符咒在上面。無妄直立着身軀，野獸一樣的低聲嘶吼着，想要掙脫身上的禁锢。

“無妄？”鐘離叫他：“我是鐘離，我來救你了。”

無妄似乎聽不到她的聲音，鐘離細看之下，發現無妄的雙目赤紅，眼神迷茫而空洞，他的氣息暴亂，真氣四洩。鐘離心道不好，這是要走火入魔了。

于是趕緊打開牢門，她掰着無妄的肩膀，想要喚醒他：“無妄，你清醒一點啊。”無妄被她一晃，愣了一下，可随即又“呃”的呻吟一聲，痛苦的抱着頭滾倒在地。

鐘離幾次想要拉起他來，卻被神情迷亂的無妄一掌打在胸口，鐘離心道這樣可不成，隻有一個時辰，可是無妄神志不清，如何帶走他。

情急之下想起來，《蓮華生》的曲子似乎可以清神靜心，祛除一切惡念，使從善者皈依佛門，使從惡者迷途知返。于是召出九霄琵琶彈奏，這支曲子聽之有如重沐初生之光，閉目沉心中便可感受到陽春三月般的暖流在心間滋生。錦瑟年華，似流水般歲月沉沙，指尖刹那，心若淨土。仿佛使人看見佛陀初生，步步生蓮。

鐘離邊彈邊觀察着無妄的神色，看無妄逐漸鎮靜下來，鐘離心中一喜，果然奏效。于是反複彈奏幾遍，直到無妄清醒過來。

無妄倚在牆壁，發絲淩亂，冷汗涔涔。他大口的喘息着，眼神漸漸清明漸漸聚焦。他木然的坐了一會兒，伸手抹了一把臉，聽到身後傳來如黃莺出谷一般的清脆的喊聲：“無妄？”

無妄不敢回頭，是她嗎？一隻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上，“無妄？”

他觸電一般瑟縮着閃開，将自己縮在牆角，他沒有勇氣去面對鐘離，以一個鲛人的身份，“别……别碰我……”

鐘離攏住無妄的肩膀，她起身半蹲在他面前，鐘離無聲地歎息一聲，捧着無妄的臉，直視着他的眼睛，他自慚形穢、眼神躲閃。鐘離一字一頓的說道：“無妄，不管你是人是妖，你都是我認識的那個無妄。好嗎？”

這一句，如同一聲驚雷炸響在久旱的夏日，無妄心中豁然開朗：一切是我非我，如何成為執念，我即是我，我終是我。

他伸手抱住鐘離，伏在她的肩頭痛哭。這幾日似地獄業火煎熬的折磨，終于随着這一聲哀嚎如雲煙般消散。鐘離輕輕拍着他的背，其實旁人如何看有什麼關系，是人如何，是海妖又如何，隻要自己認得清自己的心就好。大道三千，皆可成仙，哪有什麼所謂高低貴賤。

鐘離說道：“好了，一切都過去了。”

等到無妄終于安靜下來，鐘離便将前因後果告知無妄。事不宜遲，二人趕緊離開倒懸空閣，往後山奔去。

卻說懸空閣中，見川反複思索，終于決心孤注一擲。

他打開腦海中的那枚光簡，上述祭獻之法。見川割破右臂，以血為墨，在狹窄的牢房中畫就繁複的陣法。鮮血在夜色中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大量的失血讓他的臉色愈發蒼白，他的指尖冰冷而僵硬，血腥氣彌漫，這是他自己的血……見川忽然覺得有些幹嘔。他強行壓下心頭的不适，低聲吟誦祭獻的咒語：

“天圓地方，律令九章。勅我血陣，書符欲張。形如靈霧，宿列中央。真靈下盼，照依歸腔。三魂永固，魄無傾喪。”

那陣中鮮血随着見川的聲音落下，瞬間像活了一樣，蜿蜒着像蛇似的扭動。見川白色的僧袍無風自動，青光乍起，一條虛化的龍影從他腳下的陣法中鑽出來，瞬間沒入見川的眉心。腦中一陣刺痛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在他腦中響起：“吾乃龍神，還不下跪？”

見川仿佛看見那龍神盤旋在高高的天宮，于雲端睥睨着下界，那龍的身後是霞光萬丈，瑞彩紛呈，強大的威壓讓見川不由得生出臣服之心，他的膝蓋不受控制的彎曲，跪下。

龍神低聲呵呵的笑着，“既然祭獻于我，可願為我犧牲？”

見川的腦中昏昏沉沉，他匍匐在龍神的腳下，被蠱惑了一樣的說道：“我願意。”

龍神化作一道流光，纏繞在見川的周身，突然收緊，勒得他無法呼吸，他的意識正在被逐漸蠶食……

見川奮力掙紮，他的左手狠狠掐上右臂的傷口，鑽心的疼痛得以讓他的神智清明了一點點。見川連忙跳出陣法，雙手結大日如來降魔印，守心固元。

“小兒安敢抵抗？”那龍神惡狠狠的說道，原來是一條六角虬龍。

見川嗤笑道：“我道是什麼人裝神弄鬼，原來是一隻鎮壓在倒懸空閣的海妖。”

“無知小輩，勸你快快放棄抵抗，你左右也是一死，不如讓我奪舍了你。我自會替你報仇，血洗白襖宗。”

見川呵了一聲，“你區區一個被鎮壓了幾百年的元神，也敢口出狂言？”

六角虬龍不甘心到嘴的上好肉身就這樣飛了，這可是他等了幾百年才等來的機會。這是一具根骨上佳的軀殼，甘願以血畫陣将他召喚過來，境界不高不低正好可以垂死的他奪舍。他知道錯過這次以後就再無機會了，既然上天如此眷顧，他又怎麼好意思辜負。于是六角虬龍竭盡全力的吞噬見川的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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