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笑着請了黛玉坐下,王夫人又親自與她奉了茶來後,方命李纨:“帶着你妹妹和丫頭們先出去罷,都擠在這屋子裡鬧得慌,老太太又病着,倒沒的白吵着她。”
李纨聽說,忙欠身應了,遂領着三春與衆丫頭婆子退了出去,方才還擠了滿地人的屋子,霎時便隻剩下了黛玉與周嬷嬷雪雁主仆幾個,并邢王二夫人與鳳姐兒幾個,端的是清淨了不少。
因心裡已有九分相信賈母是真病重了,黛玉心裡便有幾分焦急起來,因與鳳姐兒道:“老太太是在裡屋躺着嗎?我瞧瞧她去。”說着自榻上下來,擡腳便欲往裡行去,周嬷嬷見狀,忙喚了雪雁雪鸢跟了進去,後面邢王二夫人與鳳姐兒亦趁便攆了進來。
就見賈母正一臉憔悴的半身歪在床榻上,閉着眼睛養神,鴛鴦則親自拿了美人捶,跪在床尾與她輕輕捶着腿兒,一旁的矮幾上,還擺着一碗未及冷卻的藥,正冒着淡淡的白氣兒。
瞧得黛玉一行進來,鴛鴦忙自榻上下來,欠身向黛玉道:“奴婢見過格格。”一面又與王夫人等行了禮,方退至外間兒去了。
這裡賈母方緩緩睜開眼睛,一臉驚喜卻又斷斷續續的道:“我的玉兒......,你終于肯來瞧來一瞧兒了......”說着已經是淚如雨下,又伸手拉了黛玉坐在床頭,方繼續哽咽道,“能在臨走前瞧一瞧你,重拾起咱們祖孫情誼,明兒到了黃泉,我終于可以見你母親去了......”一面隻管拿手不住摩挲着黛玉的頭臉,以示其心裡的喜悅。她去不知道,就是自己的這一隻手,卻讓她精心策劃的這一場戲,很快露出了馬腳來。
原本黛玉瞧得她這副日薄西山、氣息奄奄的凄慘模樣兒,又再聽得她提及自己的母親,心裡已是有所松動,哽在喉嚨裡那聲兒“外祖母”亦幾乎要脫口而出了,因擡手反握住賈母的手,欲說上兩句衷腸的話兒。豈料就在她的手碰上賈母手背那一瞬間,她的心裡攸得一“咯噔”,瞬間心裡已有幾分豁然開朗起來。
——賈母自年輕時便是一個十分懂得享福與保養之人,如今年歲大了,自是越發深谙保養之法,因此一雙手不獨不似尋常古稀老人那般青筋暴露、骨骼嶙峋,鉻人得慌,反倒還殘留着幾分光滑與柔軟的感覺。然而再是保養得當,亦不可能在病了這麼些時日以後,一雙手仍保持着原樣兒才是!
兩年多來的曆練,已練就了黛玉遇事機敏沉穩、滴水不漏的性子,因并未表露出絲毫兒和懷疑來,隻不動聲色的反手探了探賈母的脈搏。原來黛玉因着身邊便有雪雁雪鸢這兩個醫術高妙之人,日夜熏陶,早已略懂得些兒醫術了,雖則大的症候拿不準,探探脈什麼的,亦是難不倒她的了!
不過略探了一下兒,黛玉便覺出賈母之脈息不獨不若久病之人那般微弱沉疴,反而十分有力,與正常人并無分别,當下心裡已将賈母通過裝病來騙得她過來,欲自她身上謀得什麼好處兒的企圖猜不了八九不離十兒,旋即便又氣又痛起來,氣的是賈母竟為了利益連自己的性命安全亦不惜拿來作籌碼;痛的是自己竟信以為真,還為此難過傷心了這大半日!
卻并不揭穿她,隻是一臉淡淡的起得身來,施施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方命雪雁雪鸢:“太醫院那些個太醫們,除卻王醫正,其餘的我是一個亦信不過,倒是你們兩個再與老太君好生瞧瞧的好,免得誤診了,反倒耽誤了老太君的病情。”
雪雁雪鸢聽說,忙欠身福了一福,道了一句:“奴婢遵命!”便欲上前執起賈母的手,細細診視一番。
不想還未執起賈母的手,就見王夫人忽然上前擋在了二人身前,一面兒猶向着黛玉賠笑道:“格格的好意我替老太太先謝過了,但隻老太太本就年事已高,如今又在病中,那裡經得起這般來回折騰?況請來的所有太醫的診斷結果兒都是一樣兒的,又豈會誤診?”說着拿手帕子拭了拭眼角壓根兒沒有擠出的淚,方又哀聲兒道:“隻是老太太心裡百般牽挂着格格,說是有許多話兒隻願與格格說說,如今好容易格格來了,就請格格容老太太細細說來罷。”
見此狀,黛玉越發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因尋思這會子不弄清楚她們到底欲從她身上謀得什麼好處兒去,便直接揭穿她們,明兒指不定臉要打發三春上門去請她,到時反而讓三春夾在中間難做人,遂淡淡一笑,道:“既如此,尋雁尋鸢且先退下,待我與老太君說會子話兒後,再與她診斷亦不遲。”
說着又似笑非笑向賈道:“不知老太君有什麼話兒是一定要與我說?橫豎如今我已來了,隻管開口便是。”
賈母見黛一臉的和風細雨,以為自己的把戲兒果真唬住了她,不由暗自得意在心底,面上卻仍是裝作一臉的虛弱,又微喘着氣兒道:“我自打生下來至今日,從年輕的時候到老來,連頭帶尾近八十載,什麼福皆享盡了,倒亦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兒了,隻是如今我也老了,時日亦不多了,心裡卻有兩件事兒一直放不下,偏巧這兩件事俱與你有所關聯,因此才會巴巴的打發你姐妹們請了你來,欲與你說道說道,還望你能瞧在我将要不久于人世的份兒上,多疼顧我這個外祖母一些兒罷。”
一語未了,已被黛玉淡淡的打斷:“老太君有什麼事兒不妨直說。”不拘怎樣的迂回怎樣的遮掩,都掩蓋不了她好她将要說出口的求知要求的不豫,倒不如直接一點子的好。
賈母聽說,微怔了一下兒,方繼續喘氣道:“既是如此,那我就直說了。我這心裡第一件放不下的事兒,便是臨行前還想聽你喚我作一聲兒‘外祖母’,不知你可願意不願意?”
黛玉一聽賈母兩個要求裡竟有一個是想聽自己再喚她一聲兒外祖母,不由微愣了片刻,方淡淡道:“老太君這個要求倒也不難,但隻認真講起來,如今我與貴府是沒有一點子關聯的,又豈能這般胡亂認親?老太君還是說第二件事罷。”
“果真的你心裡就那般怨我,連我臨行前都不願再喚我一聲兒‘外祖母’了嗎?”話音剛落,賈母便帶着哭腔問道,心裡卻在尋思,若是真能打動得她再喚自己外祖母,過會子提起第二個要求來,必定亦會容易許多。
不待黛玉答言,侍立在她身後的周嬷嬷忽然似笑非笑了一下兒,道:“老太君這話兒好沒道理,咱們格格的外祖母,如今可在國丈府裡呆着呢,又從那裡多出一位外祖母來了,況以咱們格格如今的身份,屈尊莅臨貴府,已是十分顧念着往日的情分了,老太君也别忒過了才是呢。”
被周嬷嬷這麼一說,賈母便有些兒挂不住臉子,又見黛玉并不瞧她,隻低着頭沉浸在自個兒的思緒中,顯然心裡是很贊同周嬷嬷這番話兒的,沒奈何,她隻得讪讪的道:“也罷,如今格格到底身份不同了,這樣兒違制之事,倒是少作一些兒的好,隻要格格心裡仍記挂着我,我亦知足了。”
說完到底不好直接便提出第二個要求來,因假意說“口渴”,就着王夫人的手吃了一鐘茶以遮掩一下兒窘态後,方猶猶豫豫的道:“論理今兒個格格難得回來,這樣兒為難事卻是不該說的,隻是好容易才能見格格一面兒,倘今兒個不說,明兒再要尋上這樣兒機會,可就難了,少不得厚着我這張老臉來說了。”
見素來習慣居高臨下看人,被後輩兒奴才們奉承慣了的賈母忽然作此等小伏低狀兒,黛玉心裡着實吃了一驚,卻亦越發警覺起來,到究什麼為難事兒,竟值得賈母這般的“纡尊降貴”?
就聽賈母說道:“我亦老了,雖則子孫後輩兒衆多,卻是一個成器兒的找不出,府裡如今的現狀亦是入的少出的多,隻餘下一個空架子了,若不在臨走前為他們鋪平一條後路,我又豈能安心的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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