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馬車微微搖晃。
車廂中,小福兒枕着朱允熥的腿,哪怕是睡着,一隻小手依舊攥着朱允熥的手指。
朱允熥左側的六斤,挺着腰杆端坐,目光不時的偷瞄下他老子的側臉,眼珠亂轉像是在打着什麼鬼主意。
“讓曹國公府收養蓮心,是你的授意?”
朱允熥慢慢的開口,然後低頭把小福兒身上的毯子輕輕的掖好。
“是!”六斤馬上道,“父皇英明神武,明鑒萬裡,什麼都瞞不住您!”
“少拍馬屁!”朱允熥輕笑,然後看向兒子,“你怎麼想的?”
“兒子沒怎麼想,兒子就是想讓蓮心過好日子,但是”六斤吐了下舌頭,“但是也不想讓她在宮裡當一輩子的奴婢!”
“人不大,主意倒是正!”
朱允熥哼了一聲,“那為何不在宮裡說,偏在今日這個場合說?”
六斤低下頭,手指在袖子中不斷結印,低聲道,“有母後在宮裡呀!她是不會同意的!”
“其實朕,也不同意!”朱允熥扭頭,正色看着六斤。
六斤奇道,“您為什麼不同意?”說着,忽然有些洩氣的說道,“莫非您跟東宮的那些學士們一樣,說什麼尊卑為大,萬事都不能亂了尊卑”
“你老子我若真是那樣,會讓你把蓮心帶回宮嗎?”朱允熥冷着臉說了一句,“你以為這就是曹國公家多雙筷子多個閨女那麼簡單?”
說到此處,微歎,“你還小呢,很多事呀”
忽然,六斤開口打斷他爹,“是呀,兒子小,什麼都不懂,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關系!”
“可”六斤看着朱允熥的眼睛,攤手道,“做都做了,認都認了,說這些也晚了呀!”
随即不等朱允熥說話,又道,“父皇,兒子最不喜歡聽的,就是大人們總是說,哎呀你還小,很多事你不懂”
“父皇,難道年紀小就不能做事了嗎?就不能有想法了嗎?非要等到大了,然後做什麼事都瞻前顧後的”
“您不覺得?”
朱允熥靜靜的看着兒子,“不覺得什麼?”
“您不覺得虛僞嗎?”六斤歎口氣,“幹一件事,想八百回,顧忌這個怕那個,多累呀!”
“過來!”朱允熥淡淡的說道。
六斤嗖的下,閃到一邊,“您要揍我?”
“我什麼時候揍過你?”朱允熥笑笑,忽伸手出去,把六斤拉在身邊,然後用胳膊攬住。
“我不是說讓你虛僞!是你的身份在這,你是太子,你的一舉一動往往會影響很多人!”
朱允熥摸着兒子的腦袋,“不能想一出是一出!就拿蓮心這事來說,我問你,将來若有一天你忽然不喜歡那小丫頭了,你讓她怎麼辦?”
這話,朱允熥隻說了一半。
另一半是,你讓曹國公家怎麼辦?
六斤擡頭看着他爹,“她是兒子救回來的,兒子不會不喜歡她!”
“未來的事,誰說的準呢!”朱允熥在兒子的鼻子上捏了一把。
“未來?”
六斤的眼神微微有些迷茫,但随即馬上又變得清澈起來,大聲道,“管他未不未來,老祖說過,男子漢大丈夫想做的事現在就要做!”
“他老人家還說,人呀要是做事瞻前顧後,顧左右而言他,怕别人風言風語,怕将來惹人笑話,那這人就不可能有出息!”
“呵!”朱允熥也是一笑,扯着六斤的臉頰,“老子說一句,你一百句歪理等着!”
說着,啪的一聲,在六斤腦門上拍了一下。
“今日的話,你自己記着,再過幾年你再看。别到時候自己覺得後悔!”
“後悔也沒用,做都做了,認也認了!”六斤再次笑着攤手。
“嗯”
忽然,小福兒嘴裡發出睡夢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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