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不是孤零零一個人,而得有結實的“班底”人馬,這樣上任後才能坐穩皇位。如今朝裡一支太子|黨,一支四皇子|黨,短時間内要分割新的“集團”,無異于異想天開。一個“底盤”不穩的儲君坐上龍椅,難保不會亡了大齊。
所以觀望來觀望去,朝臣們最終将目光投向了皇帝的嫡長孫趙羲。
論才,趙羲當初在皇家獵場那一番演說,至今令人印象深刻。
論德,這位小皇孫在太子下葬後,既沒有沉溺于喪父之痛,也沒有着急地參與黨派鬥争,而是與往日一樣,按部就班地跟着東宮的老師讀書學習,夠沉穩,也夠堅忍。
論背景更是得天獨厚。隻要趙羲有心,不費吹灰之力便可繼承太子底下那一派原班人馬。
這樣看來,一個比趙珣更合适的選擇,似乎已經出現了。
*
天氣日益轉冷,轉眼便到了朔風凜冽的時節。
臨近冬至,大齊建元元年之後,三年一度的南郊祭天大典提上了皇帝的日程,也叫低迷了許久的汴京朝堂燃起了一絲生氣。
冬祭是盛事,按規矩,皇帝須親率皇室宗親,選派朝廷重臣共同前往南郊主持祭天儀式,感恩上蒼厚德,并祈求上蒼保佑大齊未來風調雨順,百姓安康。
禮部熟門熟路地依照慣例,安排皇帝與随行宗親、朝臣于冬至前夜夜宿南郊,待翌日破曉時分共慶盛典。
冬至前日,蜿蜒冗長的祭天儀仗自皇宮出發,在百姓們的歡呼禮拜與禁軍的簇擁護持下,一路浩浩蕩蕩出了汴京城。
英國公府與霍府此次皆在随行之列。按品階,英國公府的車駕較靠近儀仗正中的聖駕,而霍家則落在遠處。
沈令蓁因已出嫁,依禮坐在後方霍留行的馬車内,與他說笑:“三年前我還離聖駕很近,如今反倒走了下坡路,跟着郎君真是落不着好呢。”
霍留行正要敲她個頭栗,手伸出去卻半道折了回來,搓搓手指算了數。
三月多過去,他腰上的外傷已經愈合妥帖,反倒沈令蓁體内的寒症還沒斷根,月事期間依舊疼得輾轉反側,臨近隆冬,夏秋時節不顯的症狀也出現了,到了夜裡,整晚整晚手腳冰涼。
他自傷好後便夜夜給她當火爐,這才叫她勉強睡上踏實覺。此次出行兩日一夜,她難免又要捱場凍,他這會兒正擔心,便連頭栗也敲不下手了。
沈令蓁正是瞧出了霍留行的心事,才故意說這些玩笑話逗他,見狀幽幽歎出一口氣,把腦袋湊低,蹭着他指關節小雞啄米似的叩了一下:“不就是這麼一下嗎?郎君如今真是越發沒了魄力,連我都治不住,還……”她說到這裡收了聲,比口形:還要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
馬車悠悠晃晃,霍留行把她整個人掐進懷裡,彈額頭的手勢蓄勢待發:“動真格了你可别哭。”
沈令蓁笑盈盈地把腦門亮給他。
霍留行臉一黑,猛地擡起手。
沈令蓁道是自己挑釁過了頭,“呀”地一聲閉上眼,結果暴栗沒落下來,落下了他的唇。
霍留行輕輕親了她一下額頭,等她顫巍巍睜開眼,“嗤”地一笑:“這麼點膽子,就别跟我叫闆了。”又圈着她,替她緊了緊裘氅,去探她手中的湯婆子,“還暖着嗎?”
不等她答,他就歎息着撤走了湯婆子,把她一雙手往自己懷裡塞:“不要這玩意兒了,我這兒都比它暖。”
沈令蓁把手往回縮:“郎君這麼捂着我,衣裳都皺巴巴的了,一會兒到南郊下了馬車,人家還以為我和郎君在車裡打架呢。”
那想來不會誤會成打架,倒要誤會成别的。
霍留行忍着笑說:“照這行車速度,到南郊天都暗了,黑燈瞎火的,我又是有婦之夫,誰看我?”說着把她的手重新挪回來,“你先捱着我歇一覺,晚上天冷,那地方睡不成飽覺。”
這冬祭就是去吃苦表誠心的,除了入主南郊行宮的皇帝,其他人都得睡露天的營帳。
沈令蓁記得自己三年前冬至确實因為住不慣營帳,整夜沒能合眼,後來還是薛玠偷偷來找她,跟她下棋才解了悶。
她便不推辭了,在霍留行的懷裡阖上了眼,換了個舒适的姿勢:“那郎君要是路上無聊了就叫醒我。”
*
霍留行不到最後一刻,自然不會叫她。沈令蓁醒轉時,馬車已經停穩,外邊熙熙攘攘,像是衆人陸陸續續在下馬車。
她揉揉發酸的脖子,問霍留行眼下是什麼情況。
霍留行邊替她摁後頸穴位,邊說:“這裡是南郊的露營地,聖上與小殿下已經轉道入行宮,我們現在去認營帳。”
他說的“小殿下”是指趙羲。因汴京不可無人主事,趙珣此次代天子留在了皇宮,趙羲則随行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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