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分明擺在眼前,然是借由旁人毫無根據的口述得出,印斟并不愚鈍,自然明了霍石堂是别有居心。
尤其在這些年來,他始終活得懵懂而牽強。身邊不曾出現任何一個人,一五一十地告訴他,身份,來曆,還有與過往相關的一切……仿佛印斟從最開始,就隻是一張完全空洞的白紙,但凡是普通人所擁有的,于他而言,都是不存在的奢望。
“原本我回來楓鎮前,也沒什麼需多說的。”霍石堂将掌心那塊碎布拈起,而後又随意抛擲于布滿灰塵的地面上。
他那一副火光映照下的蒼老面龐,幾乎帶有一絲接近殘忍意味的嘲諷笑容。
“但隻想到,你已時日無多,尚且蒙在囫囵之中,茫然不知所措。”霍石堂說,“明日一早,成容兩家勢必入府前來審判,屆時你是重罪在身,更無處得以申辯,怕是到死也難得瞑目了罷。”
印斟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在成家當了幾十年的管家。”霍石堂道,“幾乎所有老爺知道的,不知道的瑣碎過往,我心中多有一些分量——如今你就要死了,印公子,我自認為沒有能為你做的,但隻有一件,我想你必須知道……大概,你也迫切想要知道。”
印斟冷漠道:“既如此,你何必選現在?我沒能力做出任何反擊,所以你想落井下石?……還是說,你想趁機擺我師父一道?”
霍石堂的神色晦暗不明。默然片晌,他才緩緩開口說道:“公子是個聰明人。”
印斟目光驟冷,待要說出些什麼,霍石堂已搶先說道:“……這點像極了你的父親。”
印斟喉頭一哽,在擡眼望向霍石堂的同時,不知怎的,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了。
“二十五年前,朝廷一道禁妖令下,穆卯生夫婦帶領近十餘外城人士,主動掀起平朝城内外一場前所未有的巨大暴_亂。”霍石堂注視印斟的雙眼,随即是毫不猶豫地說道,“理由是對禁妖令的施行表示批判,反抗,抵制……及維護普通妖類的生命與自由,支持人妖之間的和諧平等。”
“……”
印斟雖一言不發,此時此刻,胸腔左側的心髒卻在狂跳不止。
“公子你猜,最後那些人都怎麼樣了?”霍石堂諷笑着問道。
“死了。”印斟面無表情地說。
“他們那批追随穆卯生的人裡,死的死,殘的殘,後來無一例外遭到成容兩家的雙重追殺。”霍石堂道,“最終死裡逃生撿回半條命的,隻有兩個受保護活下來的婦人。她們同樣有孕在身,連夜往城外奔逃十來裡的距離,中途一人讓老爺抓回璧禦府,而另外一人尋得藏身之處,幸運誕下她那懷胎十月的腹中幼子。當年聯合抵制禁妖令,卻反遭追殺的十來餘中,唯一一個存活至今的……就是當年穆府穆卯生,與那同族女子所留下來的孩子。”
印斟目光微沉,不由自主攥緊了雙拳,謝恒顔亦在房頂上睜大了雙眼,他怎麼也沒想到,璧禦府區區一個不起眼的普通管家,竟能對當年禁妖令事件發展的始末,了解到這般細緻入微的地步。
“成容兩家接到朝廷秘密下達的指令,即對穆卯生同批參與動亂的外城人士處以極刑。行刑者為容府容磐,以及當時掌管璧禦府的家主……也就是你的師父,成道逢。”
霍石堂略微一頓,彼時扭曲的神情愈漸趨向于森然:“接下來的結果……當是如何,自然不必我多說。”
從始至終,印斟維持着初時毫無動容的緘默狀态。
其實最開始尚在永村海島上時,在方焉所展現于眼前的夢境碎片中,印斟多少對過去有過一定的猜測。隻是那時他不敢往深處細想,所以當抱着半顆頭顱在懷裡的瞬間,印斟的大腦接近一片空白,包括後來在容府地牢中,他對成道逢一聲又一聲的質問……盡管沒有得到任何确切的回答,但在印斟心底深處,最後真正的答案,仿佛已成了師徒二人間心照不宣的事實。
*
夜色已深,在璧禦府始終燈火通明的長廊内外,霍石堂披過一身幽黑色的長袍,緩步自印斟房間的門檻内踱了出來。
在他臉上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卻不知是為何,總歸帶有某種如釋重負般的輕松笑容。
霍石堂沿着那木制的長廊一路走,一路走,彼時冰冷的月光傾灑在璧禦府内陳舊開裂的欄杆上,不知不覺間,他在來楓鎮已紮根了這些個漫長的年頭,他想到先前還在平朝城中過年節的時候,成覓伶曾經問過他的故鄉,那時霍石堂反問,他應該去哪裡找到他的故鄉?
但是現在……霍石堂想,他也許找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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