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林胭脂沒想到好心送的一碟茶點也成為徐家姑娘們謾罵攻讦的理由,不由為徐家的教養搖頭,請示聞歌,“要不我下樓去?”
聞歌搖頭,“不用,這位徐姑娘的戰鬥力,可不一般。”
聞歌話音未落,隻見徐晴光抄起隔壁桌的一隻茶壺,如長虹貫日,剛剛說話的那個徐家女子便落得滿身清水,張着的嘴裡也飽飽地灌了一大口,嗆得咳嗽不止,身體都彎成一隻蝦米了。
“嘴太髒,幫你洗洗。”
果然是愛茶之人,拿水潑人都舍不得用茶水,用的是放在另一個桌子上拿來當着客人面前洗涮茶杯的白開水。
場中頓時一靜。徐晴光會些武藝,是徐府姑娘們早就知道的事情,隻是很少有人親眼見過。如今她将那沉重的茶壺輕松地拎在手裡,似乎誰再污言穢語,她便能立即幫人洗洗。徐府姑娘們不想就此敗走,心裡卻都生了怯意。
“怎麼,我才離開徐府幾年,就覺得我比從前好欺負?”徐晴光朗聲大笑,“從前你們不敢惹我,難道是因為我是徐府的四小姐不成?一群不長記性的東西。”
徐府姑娘中,有那年長的,被喚起了久遠的想遺忘的回憶,臉色一白,默不作聲就往鋪子外面走。另一些小的,其實對當年府中的事情并不清楚,隻是每逢相看婚事不如意,家中的父母總要唾罵幾聲徐晴光,便暗中也将徐晴光給恨上了。
這幾年,徐晴光生活在東城平民聚居的地方,徐府的人高高在上,也不會踏足那片地,雙方幾乎沒有碰過面。這難得碰上一次,才發現自己這邊雖然人多勢衆,但幾乎不占優勢,便想溜之大吉。
“站住。”徐晴光卻不肯這樣将人放走了。
徐晴光的聲音并不大,更不兇,但徐府姑娘們,包括那位一隻腳已經邁出鋪子的小姐,都停了下來,齊齊望向她,臉上紛紛露出你還想怎樣的神情。
“我靠自己的本事吃飯喝茶,掙得銀錢不知道比你們用的幹淨多少,說我晦氣?黴星?”徐晴光站起來,聞歌那日便發現她身量很高,和蕭意梧走在一起時也隻矮了半個頭,如今她俯視着從前的姐妹們,朝着皇宮的方向拱手一禮,道,“區區不才,也是各位王爺、大人們的座上賓,他們都不嫌我晦氣,你們倒是嫌上了?”
徐晴光這話并不作假,她是女仵作,開始入行時常被人看不起,甚至遇到了很多質疑,但她的能力随着時間被越來越多的大人們看見并倚重,對她以禮相待,請她喝茶的大人不知凡幾,甚至有從幾百裡外趕過來請她出手的官員。
徐府衆位姑娘們變了臉色,如今徐府最大的官也就是徐晴光的父親徐飛達,才不過是個從四品工部主事,她們這些受家族蔭蔽的姑娘們就别不足一提。王爺和大人們都不嫌棄,她們哪來的臉面和資格去嫌棄呢?
“小姐,我有點喜歡她了。”林胭脂激動地抱住聞歌的胳膊說。
“我也有點喜歡她了。”聞歌笑起來,這徐晴光有點意思,她分明是先前吃了鋪子的免費茶點,怕被人說晦氣、黴星,影響了鋪子的生意,才會這麼執意要把話說清楚,“等下面散了,去請她上來坐坐。”
“好呀。”
徐晴光不說話時,徐府姑娘們聒噪不休,徐晴光這一開口,她們竟都成了悶嘴葫蘆,就是有那性子沖想駁幾句的,也被旁邊的姐姐們給捂住嘴巴。
徐府今日出來中年齡最大的那位已經嫁了人,是徐府的二小姐,也正是她已經退到了鋪子門口,這時候不得不重新走到徐晴光面前,忍着憋屈,柔聲賠不是,“晴光,好歹姐妹一場,幾句口角而已,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别跟我們生氣了,好嗎?”
“我們家的姑娘就是性子直爽了些,心地都很善良的,你别看她們嘴巴上不客氣,你這幾年流落在外,她們其實都很擔心你呢。”
“你們走吧。”
徐晴光聽了滿耳朵虛僞的說辭,突然很慶幸當初毅然選擇離開徐家,那個爛泥潭,真在裡面待下去,遲早也會變成自己最讨厭的那種人。
徐府姑娘們離開鋪子後,徐晴光也沒心情繼續喝茶,就打算離開,早在一旁候着的林胭脂連忙将人攔下,請上了樓,直接帶進了聞歌的專屬茶室。
“徐姑娘,請坐。”聞歌迎着徐晴光坐下,“我是這家茶鋪的老闆,宋淩霄。”
徐晴光狐疑地坐下,歉然道,“宋老闆,抱歉,擾了貴鋪的生意。”
“才不會呢。”林胭脂一邊斟茶一邊笑道,“我們鋪子新開張,正是不為人知的時候,剛剛一番鬧騰,外面圍了數不清的人,今日過後,怕要名揚安平了。”
“徐姑娘能喜歡我們的茶,也是一場緣分。”聞歌請徐晴光喝茶,然後說了先前和林胭脂商量過的想法,想要聽聽徐晴光的意見,當然,也不讓她白費口水,早準備了一包好茶作為謝禮。
“你是說,你願意接納像我這樣身份卑微的女客人?”
“姑娘堂堂正正做人,靠雙手養活自己,在我心中強過這世上許多人,若以身份尊卑來區分客人,倒是我辱沒了姑娘。”
“就是,而且做生意嘛,開門迎八方客,我怎麼也不會把财神爺們拒之門外啊。”林胭脂也笑着說。
徐晴光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倉促地将茶杯放回桌上。
林胭脂最是機靈,又倒上另外一種茶,“都是我的錯,這茶太燙了,先請喝這杯。”她熱絡地看着徐晴光,“一看你就是懂茶的,可得好好給我們提提意見。”
徐晴光接過那茶,隻見茶湯碧綠,幽香撲鼻,正是上好的碧螺春。她喝了一口,神情有些陶醉,自從離開徐家,她已經很久沒有喝過這麼好的碧螺春了。她先前說是那些皇子、大人們的座上賓雖不作假,但身處公務時,她從不喝茶,隻喝白開水。
聞歌見徐晴光悠悠品茶,一時也不打擾她,徐晴光過了會,主動問聞歌,“若是賤籍女子,宋老闆也願意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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