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興路是幾路公交、無軌電車的終點站和換乘點,雖然已經将近晚上10點,但車輛進進出出,乘客上上下下,依舊十分忙綠。高翔花了一些時間才找到左思安,她坐在車站後面一處大院的欄杆上,兩眼空茫地看着前方。他并不确定她會坐着電車一直到終點站,隻是純粹來碰下運氣而已,懸着的心落地,怒氣生起,走過去壓低聲音問她:&ldo;你搞什麼鬼,左思安,離家出走很好玩嗎?&rdo;她愕然仰頭,一張蒼白的面孔上全是倉惶,他曾經在阿裡獅泉河鎮招待所見過她幾乎完全一樣的表情,他的心一下軟下來,将外套脫下來披到她身上,在她身邊坐下:&ldo;好了,我不是怪你,不過一個人亂跑真的很危險。&rdo;&ldo;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rdo;他反問她:&ldo;你在沈陽路那邊晃了多久?為什麼打我的手機隻響一聲就挂斷了?&rdo;&ldo;我……覺得還是不要一有事情就打攪你的好,對不起。&rdo;&ldo;真有骨氣。離家出走也最好穿暖和一點兒,帶上點兒錢,流落街頭挨餓受凍的滋味可并不好受。&rdo;這個取笑讓她低下頭去:&ldo;我知道,以前我走丢過一次。&rdo;&ldo;什麼時候?&rdo;&ldo;五歲。那天幼兒園的小朋友都被接走了,我爸爸還沒來,我趁老師跟門衛不注意跑出去,想坐1路電車自己回家,可是不小心上錯了車,坐了幾站,覺得不對,就下來了,淋着雨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好久,被一個好心阿姨送到了派出所。&rdo;&ldo;後來你爸爸去派出所接你了?&rdo;&ldo;嗯,他到處找我,都快急瘋了,我一看他的臉色就吓哭了,警察還勸我别怕,說你爸爸不會打你的。其實我當然不是怕挨揍,他從來沒有打過我……&rdo;她有些哽住,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ldo;我隻是知道,爸爸也在害怕,他和我怕的都是同一件事,那就是他再也找不到我。&rdo;&ldo;小安,你不能這樣一直停留在過去。&rdo;&ldo;我知道,我知道,誰能一直停留在過去啊。我跑出來,也沒指望誰來找到我,我隻是……實在太難受了。&rdo;高翔輕聲問:&ldo;告訴我為什麼。&rdo;她不說話。&ldo;你是打算在這裡坐一晚上不成?&rdo;&ldo;太冷了,我打算再坐一會兒,然後搭最後一班電車回家的。&rdo;高翔又好氣又好笑:&ldo;這麼說我妨礙你迷途知返了。回家以後打算怎麼辦?繼續跟你媽媽吵架,還是冷戰?&rdo;&ldo;我不會跟她吵了,我回去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就去申請住校。&rdo;&ldo;到底出了什麼事?&rdo;左思安看着他,昏暗的路燈燈光下,她的一雙眼睛裡盛滿了悲哀:&ldo;我媽媽說要和我爸爸離婚。&rdo;高翔沉下臉:&ldo;他們大人吵架耍花槍,又不是第一次說離婚,也沒見他們離,你何必這麼認真。&rdo;&ldo;這次不一樣,我媽媽她……喜歡上别的人了。&rdo;高翔皺眉,帶着責備的口氣說:&ldo;小安,你不能胡亂猜疑你媽媽。&rdo;&ldo;我沒亂猜,其實第一次看到那個人,我就覺得不對勁。&rdo;&ldo;他是什麼人?&rdo;左思安平鋪直叙地繼續說:&ldo;他就是那次跟媽媽一起去貴州出差的那個外國地質專家,他們一齊遇險,一齊得救回來,我去機場接媽媽,媽媽介紹說他叫peter,姓很長,我忘了。peter看我的表情過于親切,我當時就覺得很奇怪。回來的路上,他們兩個一句話也不說,看都不看彼此,可是……那個感覺絕對不是普通一起共事的關系。&rdo;高翔微微吃驚。以前孫若迪曾一再跟他說過,她覺得左思安似乎有一種不聲不響之間就能了解所有事情的能力,他認為這隻是孫若迪疑心過度的渲染,現在不免對左思安這種過分敏銳的感知有些擔憂。&ldo;後來我兩次看到那個外國人送媽媽回家,媽媽接手機有時候會去陽台,講的都是英文。今天她跟爸爸打電話說跟他已經沒有感情了,要他回來離婚,我再也忍不住,就出去質問她。&rdo;&ldo;她說了什麼?&rdo;&ldo;她沒否認。&rdo;她聲音顫抖地說,&ldo;眼看爸爸明年春天就要回家了,他們如果離婚……&rdo;她停住,一下瑟縮成了一團,高翔伸手摟住她。他知道她的全部希望都不過是父親回來,一家人跟過去一樣生活在一起,現在希望一下破滅一半,而且是由母親親口證實的,可以想見她的絕望與憤怒,不禁恻然。一些等車的乘客有意無意地好奇地看向他們這邊,他不想坐在這裡供人參觀,拉她起來,走出車站攔出租車坐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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