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秋壓低聲音道:“我看清楚了,是個小胖子,沖着這兒來了,來者不善,師哥,你要當心了!”
果不其然,他這話音剛落,窗外那道人影就一邊跑,一邊朝窗邊大肆吐起口水來。
梅洲君向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這下卻被結結實實惡心了一把。他把奉秋往桌底下一撥,一舉扯開窗簾,果然撞見了梅玉鹽那張年畫娃娃似的臉。小半個月不見,那腮上又吊了兩團白肉,拱出一張鮮紅的菱嘴,口水一梭一梭吹箭似的打在窗上,砰一聲,團團炸開。
梅洲君道:“哪來的河蚌精?功課做完了沒有?”
梅玉鹽大聲道:“你管我!”
他見梅洲君遲遲沒開窗教訓他,眉毛卻越擰越緊,知道是抓住了命脈,不免得意起來。
“喂!”梅玉鹽道,啪的一聲往玻璃上拍了一巴掌,“小氣鬼,你求我啊,求我我就賞你一個。”
隻見五根短指頭上,頂了十來枚寶石戒指,都有鹌鹑蛋那麼大,仿佛從指縫裡睜開了無數隻珠光寶氣的眼睛。
“瞧,多漂亮,比你那勞什子領針值錢多了!”
梅洲君挑眉道:“哪來的?”
“當然......當然是我的。”
他說的顯然不是老實話,梅老爺愛惜這個小兒子,唯恐他露富被歹人惦記,平時雖然好吃好喝喂養着,卻很少往他身上添置金銀珠寶。
梅洲君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糟了!”
他就此打住,不往下說了,可那雙眼睛挾着未褪的紅雲那麼一飛,就跟唱戲似的,說不出的耐人尋味,看得人心肝脾肺都打起顫來。
梅玉鹽到底是小孩子,第一眼看過去,還覺得他是虛張聲勢,沒捱過片刻功夫,就轉而懷疑自己命不久矣了,忍不住把臉挨了過去。
“怎麼了?你說清楚。”
梅洲君歎一口氣,道:“聽說過拍花子沒有?人牙子最喜歡騙有錢人家的小孩兒,笑眯眯的,特别和善,又喜歡拿些金銀珠寶哄着你,等你把家裡的大門打開了,就把臉一抹,露出一嘴剛吃過小孩兒的黃闆牙,跟着往你頂門上一拍——”
他閃電般伸出手去,隔着玻璃,朝梅玉鹽面孔上一撲。
梅玉鹽肝膽俱裂,“啊”地叫了一聲,急急去捂腦門兒,拇指上的鴿血紅戒指滴溜溜滑脫出去,在半空中一閃,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梅洲君道:“糟了。”
“啊!”梅玉鹽跺腳道,“都怪你!”
他臉上汗珠子撲簌簌地滾下來了,急急撲到地上去找。這會兒天色雖暗,但那戒指畢竟光華宛轉,一轉頭就撞進餘光裡來了。
得來全不費功夫!
梅玉鹽大喜過望,盯着那點光亮,猛撲過去,誰知道那橫财注定是留不住的,迎風一竄,就從掌縫裡漏出去了。
旋即停在他肩上,薄翅窸窸窣窣摩擦起來。
原來是隻螢火蟲!
梅玉鹽頑心熾烈,一下就把戒指抛在了腦後,伸手去捉。隻是這小蟲機敏,一觸即飛,引得他窮追不舍,一會兒就又跑遠了。
梅洲君看得清楚,這正是奉秋玩的一個小小把戲,果不其然,一回頭,這少年已經笑嘻嘻地捏定那枚鴿血紅戒指,遞到他桌上了。
梅洲君伸手一撚,這鴿血紅戒指品相絕佳,裡頭有圈細細的洋文,是從金迩洋行拍來的,應當是難得的珍品。
不等他深思,斜對面的小門又開了,素貞面露疲色,連軟鞋都沒來得及穿妥當,抓了條披肩就出來了,一面左右顧盼,一面喚道:“小少爺,小少爺!我的小祖宗,可又跑哪兒去了?”
梅玉鹽撇下螢火蟲,朝她奔了過去,叫道:“在這兒呢,饴糖弄好了麼?”
素貞松了口氣,抓住他的手,仔細摸了一摸:“瞧你,多冷的手!進來喝點兒甜湯,暖上一暖,饴糖也好了,不緊着吃,都給你留在果盒裡,夜裡肚子餓了再吃。”
梅玉鹽甩開她的手,把指頭攥進掌心裡,擡頭看着她:“我翻出來的,那就是我的了,你可不許拿回去。”
素貞噗哧笑了:“小饞貓,帶這麼多戒指,還怎麼吃糖?一會兒弄得滿手都是,瞧你怎麼取下來!”
“那好吧。”
素貞把他指頭掰開了,将戒指一隻隻摘了下來,擦幹淨了,又牽着他的小手,往屋裡走去。
這天夜裡,後來想起來,其實是反了常的。
天井裡這麼大的動靜,傭人卻遲遲不見人影,三姨太那幾身陰丹士林的袍子也沒人收,還挂在佛堂外淌着淚。
除此之外,就隻有積滿了雨雲的夜,在竟夕不寐的風聲中,從窗子裡一陣陣滾進來,人一旦進了屋,就像鑽進了一口老舊的玻璃藥瓶,外頭聚滿了陰恻恻的蒼蠅,于是這種靜裡還醞釀着人言可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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