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爺的話還不等說完,林夫人就冷笑一聲道:“呸,你隻知道兒子寫了多少大字,你還不知道兒子被他們虐待成什麼樣子吧?連飯都沒得吃,那是人過的日子嗎?咱們鋒兒從出生到現在,何時吃過這樣的苦頭?你這個老沒良心的,我們家的财産将來還不都是鋒兒的,他便不識字不讀書又有什麼關系?你倒是學富五車,結果怎麼樣?還不是隻做了一個縣令,平日裡的薪俸連我們娘倆過幾天都不行,要學問有什麼用?告訴你,我是絕對不會再讓鋒兒回去的,你看看,睜大你那眼睛看看,孩子去了隻有幾天,可都瘦成什麼樣兒了,你那心是鐵石做的嗎?鋒兒……他可是你的兒子啊,你這個老不死的,就忍心将他送到外頭去受罪,嗚嗚嗚……”林夫人說着說着,便大哭起來。“夫人,話不是這麼說的啊,鋒兒這樣的頑劣,即便他不識字讀書,将來也會坐吃山空,富不過三代,這句話難道夫人忘了嗎?嶽父臨走的時候,不也是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讓鋒兒讀書,要讓他擔負起‘珠寶乾坤’的重任嗎?夫人……”林老爺似乎的确是對他的夫人束手無策,低聲下氣的勸說着,全不複那日在農舍前舍子而去的潇灑和氣勢,隻可惜,林夫人根本不聽他的勸,當着丫鬟們的面兒就一頭撞在他懷裡,驚天動地的哭嚎着,反正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讓林鋒行再跟香似雪回去了,林老爺道理也講不清,呵斥也沒有用,一家子的下人們都在旁邊看着,絲毫沒有震驚之色,顯見對這種情況已經是司空見慣了。香似雪在一旁實在看不下去,恰逢那個叫秋菊的丫鬟領了銀子來給她,她本想轉身就走,可一看到在那裡和妻子苦苦講道理的林父,她的腦海裡不禁劃過已經隻剩下淡淡影像的父母的影子,他們在自己五歲那年,就因為車禍去世了,她所餘無幾的記憶中,隻記得自己的父親很嚴厲,母親很慈祥,他們都很愛自己,如果他們在世的話,也一定會從嚴要求自己,希望自己出人頭地的吧,這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她便再也忍不住的沖向前去,一把将林老爺給拽到後面,對又哭又叫的林夫人厲喝一聲:“閉嘴。”然後她不顧滿園人的錯愕驚訝,将那個如同縮在了龜殼裡的林鋒行一把拖出來,大聲道:“這是他自己的事情,你們做父母的,何必為他如此辛苦争執。”她轉向林鋒行,柳眉倒豎:“我隻問你這孬種一句話,你将來打算怎麼過?一輩子做個碌碌無為的公子哥兒,将家産敗光?還是要做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光宗耀祖?”林鋒行呐呐的說不出話,心中想着用說的誰不會啊,我自然是想做個頂天立地大丈夫的,不過隻要這話一出口,就又要跟着你去受罪了。因此他隻一個勁兒的往回縮,那林夫人從未遇到過敢對自己無禮的人,因此當時才錯愕住,此時反應過來,不由得尖叫道:“你這女人幹什麼?拿了錢就快滾,我兒是絕不會再跟你走的……”不等說完,就拉住了兒子的手臂拼死不放手,一旁的林老爺忙上來拉她,正鬧得一團亂間,香似雪早已不耐煩,拖着林鋒行便向外走,一邊大吼道:“你這個大少爺給我聽清楚了,這番話我隻說一遍,說完了,你是走是留,都随你的便。”一邊說着話,早出了月洞門。那月洞門外就是一趟抄手回廊,回廊邊挂着幾十個籠子,養着各色的鳥雀,有畫眉,鹦鹉,鹩哥,此時見這麼一大隊人氣勢洶洶的過來,都驚得在籠子裡直撲騰。香似雪便站定了,指着這幾十個籠子沉聲道:“林鋒行,你看看這些鳥雀,它們羽毛鮮豔亮麗,生活舒适安甯,有人喂飯喂水,下雨刮風便有人将它們收進屋子中免受風雨的侵襲,表面上看,它們是多麼的幸福。可這幸福,卻是要付出代價的,終其一生,它們隻能在這小小的籠子裡活動,連個盤旋都難打。而那些鷹和雕,它們哪一個不是經風曆雨,然後才能一飛沖天,好,你林鋒行胸無大志,也不求自己能像老鷹和大雕一樣鵬程萬裡,可是你總要做一隻自由自在的喜鵲甚至是麻雀吧?你看它們平日裡辛苦覓食做窩,多麼辛苦,可是它們總是能自由自在的在天地間飛翔來去吧?還是說,你林鋒行就甯願困在這雕梁畫棟的大宅子裡,一輩子足不出戶坐吃山空,就像這些畫眉鹦鹉一樣,空有優裕的生活,卻隻能困在這方寸之地,一輩子也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不知道那山河壯色,就這樣碌碌無為的呆在這裡嗎?”這番話雖然平常,可是由香似雪負氣說來,倒也有一種蕩氣回腸的氣概,林老爺在心中暗暗贊歎,林鋒行則唯唯諾諾的低了頭,獨有林夫人還嘴硬道:“我兒何須困死在這裡,我們家有的是錢,有的是仆人,他若想出去遊曆,自然就可以舒舒服服的出去,你竟然拿那些鳥雀和我兒比,實在可惡。”她說完,香似雪便冷笑道:“出去遊曆?他受得了那些風霜之苦嗎?你固然可以給他準備舒服的馬車,但再舒服的馬車,跑久了也會把人颠得骨頭散了架子,一旦錯過宿頭呢?他要怎麼在山野間生存?抑或是忍饑挨餓的捱一宿嗎?更有甚者,若遇到那心地歹毒的仆人,看見這個主人一無是處,将他找個沒人的地方害了,卷了銀子跑掉,到那時你們又該如何?哼,若依夫人的心,我看就幹脆把你兒子好好養在家裡,做那隻坐井觀天的無用青蛙吧,一飛沖天一鳴驚人的榮耀與豪氣,根本就不适合他。”她說完,又看了林鋒行一眼,然後一甩頭道:“我言盡于此,怎麼決定是你的事,若要走,就跟我來,否則,就留下吧。”言罷,果然也不等林鋒行表态,轉身就走。“我……娘……我想……我想跟她回去。”身後忽然傳來一個像是蚊子哼哼般的聲音。香似雪停下了腳步,然後回過頭去,隻見林鋒行一張臉憋得通紅,而他的娘則瞪大了驚恐的眼睛,空張着嘴巴卻說不出話來,隻能發出“啊……啊……”的聲音,而林老爺則在一旁又是高興又是不解的模樣直搓手,一邊道:“孩子,有出息,我就知道我林廉明的孩子是不可能窩囊一輩子的。”“鋒兒,你瘋了嗎?你……你放着好日子不過,卻要……卻要跟着她一起去受苦?”林夫人尖聲叫了出來,而林鋒行臉上的紅色卻慢慢褪去,雖然聲音還很小,卻已經很流利了,他輕聲而堅定的道:“是的,娘,我……我想跟香似雪回去,就算要吃點苦頭,但隻要我不成為一個廢物,一個孬種,這點代價其實也不算什麼吧,反正我已經熬過了好幾天,也隻是瘦了點而已,并沒有要命。娘,我以前沒有想那麼多,可剛剛,我聽見香似雪說的話,我覺得很有道理,我不想做那隻碌碌無為坐井觀天的青蛙,我……我想做一飛沖天的大雕和老鷹,就算做不成,也最起碼要做一隻自由自在的喜鵲,哪怕是一隻麻雀也好。”“你們……你們……”林夫人開始哭,最後拉着林鋒行的手,淚眼婆娑道:“鋒兒,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去,娘……娘不攔你,但是你千萬要自己保重身子啊,如果……如果在那家實在吃不飽穿不暖,你就趕緊回來明白嗎?娘甯願讓你一事無成,也不讓你白白的送了性命。對了,娘再讓春蘭去給你取二百兩銀子,這銀子放在你手裡,自己花,千萬别虧了自己,啊。”不等說完,林老爺已經催促道:“好了夫人,都過了晌午了,你快讓鋒兒走吧,人家香姑娘還在那裡等着呢。”林夫人依依不舍的又囑咐了許多話,母子兩個方流着淚松開了手,這時春蘭已經讓小厮們捧了二十錠十兩的銀元寶來,還有十幾串清錢,說是要給少爺零花的。俱都包在大包袱裡,給林鋒行背在了背上。然後衆人或欣慰或難舍的目送着林鋒行離開,林夫人不住的揮着手中帕子,遠遠的喊着:“鋒兒,保重啊,記住,每個月月底回來取一次錢,或者你告訴娘你住在哪兒,娘讓你舅舅打發人給你送過去。”“夫人不必着急,我知道那地方的地址,别讓鋒兒再多牽挂了,讓他趕緊走吧。”林老爺不停的勸慰着夫人,卻被她狠狠的瞪了一眼,然後又在他腳上狠狠踩了一下,恨恨道:“都是你這個老不死的,想的什麼損主意,兒子若有了損失,我和你拼命。”一邊說,又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待擡起頭向林鋒行香似雪離去的方向看時,隻見那兩人已經一個轉彎,消失在月洞門邊了。“喂,沒想到你娘這麼疼你啊。”走在精心鋪成的石子路上,香似雪斜睨着看向林鋒行:“不過可惜啊,自古以來就是嚴父多孝子,慈母多敗兒。雖然你的父母都很愛你,可是你爹的愛很可能會讓你的一生轟轟烈烈渡過,但你娘嘛,呵呵,恕我說句不中聽的話,你要是聽她的,這一輩子就算是毀了。”她說完,林鋒行連忙擦擦眼淚道:“不許你侮辱我娘,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娘親,你都不知道她有多愛我。”香似雪聳了聳肩:“我知道啊,其實剛開始,我對你娘的印象真的不怎麼樣,不過現在看來,她倒也不是蠻不講理隻會胡攪蠻纏的人。所以我現在對她的印象還算及格。”話音剛落,林鋒行就哼了一聲道:“你對我娘的印象怎麼樣很重要嗎?哼,你是我娘的什麼人啊?唉,為什麼我現在就開始後悔跟你一起走了呢?我反悔行不行啊?”他嘴上雖然這樣說着,但腳步卻絲毫未停,眼看着就要出了後園,隻要從前廳的角門出去,就算是出了縣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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