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沒事,真的沒事。當時發現‘紅寶書内頁全是空白時你是怎麼訓斥美術指導和道具組長的?我不想要差别待遇。左然,我是真心希望,因為遇到了你,我的方方面面都能變得更好,而不是覺得自己哪裡反而出現問題……哪怕有一秒鐘。我不是個完美主義者,但唯獨與你的感情這件事情,我不想要任何瑕疵。”左然目光深得好像一池湖水:“好吧。”然而,雖說“沒事”,當實打實一百斤的水泥袋子被人隔着單薄衣物架在他的雙肩上時,何修懿依然是感受到了壓迫。有點重。“行嗎?”劇組的人問他。何修懿适應了下:“行,沒問題。”“不行要講。”“真可以,沒問題,可以正常拍攝。”雖然三十多歲,可一百斤的水泥,對何修懿來說還是不成氣候。“action”後,何修懿便站在大卡車的車架下,車架上面飾演工人的人為他放上“洋灰”。幾十個短鏡頭之後,有一個長鏡頭,所以何修懿不能停下休息。沒有剪輯的長場景,如果處理得好,可能是一部電影中最令人難忘的部分,前提是有一個運用該辦法拍攝的理由。這個扛洋灰的場景,用長鏡頭可以表現長時間的張力,何修懿再一次感覺左然很有導演天賦。左然選擇完全正确的代價是,何修懿比較慘。他肩膀上扛着一百斤的水泥,邁開腳步,向遠處指定的卸下水泥的地方走去。八月份的湖南,太陽十分毒辣。何修懿的背上全是汗水,頭發也被打濕,汗水順着臉頰滑進衣領,有些黏膩膩的。胸肺像有一團火球,灼燒着他的身體,讓血液都沸騰、蒸發起來,似乎可以沖破皮膚。何修懿終于将“洋灰”硬扛到終點處。那裡還有一個工人,道:“再扛回卡車上!”禮花廠哪裡有那麼多勞動做,于是,這些勞改犯人日日夜夜來來回回反複運送水泥,像古希臘神話中的西西弗斯,在漫長的歲月當中,一次次将巨石推上山頂,一次次看着它掉落回來,日月循環,沒有止境,将時間與精力用于徒勞的事。何修懿演出了一副麻木之姿,活動了下肩頸,略微休息幾秒,便在對方“别偷懶”的催促當中,将剛剛放在水泥堆上的麻袋再次扛到肩上,弓着背脊踏上來路,再走一次對餘美麗來說好像永無止境的路。第一回,沒過,ng。第二回,沒過,ng。第三回,還是沒過,ng。第四回,左然反複看監視器,足有十遍,沉默許久,最後才說:“好,準備下一鏡。”“過了?”何修懿很驚訝。左然面色冷靜:“過了。”“不會吧。”何修懿說,“最後我與工人談話的那一段,不小心結巴了。”“後期配吧。”何修懿笑:“那口型也對不上啊!”而且,一般來說,如果資金到位,可以保持好的音質,那麼還是現場收音效果更好,可以保留與環境音的真實互動。“……”“再扛一趟水泥而已,能有什麼大不了的?”“可你已經非常累了。”氣溫足有35度。在這個天氣下,體力流失很快,與平時不一樣。“好啦。”何修懿說,“沒事,再來一遍。我不希望留下任何遺憾。”有天賦的演員很多,肯努力的演員也很多。他的運氣已經很好,他不想對不起左然給的“運氣”。“……”這個鏡頭很長。演員需要扛着水泥行走大約兩分半鐘。左然十分擔心,因為這個鏡頭他的大寶貝會累到。他擡頭看了看。太陽十分刺目,之前寫劇本時并未料到太陽會有這麼毒辣。而後左然忽然想到,這裡其實可以加個太陽特寫,用于強調餘美麗的艱難處境,效果也許會更到位。“加個動作。”左然忽然說道,“再次扛起洋灰之前,擡頭看看太陽。凱文,接着要将鏡頭搖到太陽上面,來個特寫。然後……修懿休息一下,再完成接下來的一連串走位。”“啊?”何修懿問,“可是,這不是一個長鏡頭?”“在太陽特寫中偷偷剪上一刀。”左然說,“休息過後,凱文再将鏡頭搖回人物身上。因為太陽很亮,看不清楚輪廓,觀衆不會發現鏡頭也被剪過。”凱文恍然:“對對對,左導,您對演員真好,竟然能相處這樣的好辦法。這樣,修懿就能休息一下。天太熱了,之前兩遍都是到了最後狀态不好。”“嗯。”何修懿感到了愛人那種體貼。那個關心十分幽微,并未影響他的堅持,卻又減輕他的負擔,依靠的是左然自己苦想冥思。各種細節總是令何修懿對未來有希望。于是,第五回,因為長鏡頭被切成前後兩段,中間可以休息一下,何修懿過了。收工之後,何修懿連忙跑回賓館,在浴缸裡舒舒服服地泡澡。白天那個扛洋灰的長鏡頭令他有有點累,隻有泡澡加上睡覺才能驅逐一切辛苦。他把腦袋搭在浴缸邊沿,哼了兩句已經跑到爪哇國的小調。想到自己不久便能殺青,心中高興,覺得自己好像又進步了。之後左然會忙後期,而吳順之收到幾個不錯的本,角色立體、有血有肉,自己應該可以挑選其中兩部接下。總有新的挑戰,有意思。忽然,何修懿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他的左臂……漂上來了!!!浮在水面!!!“……”何修懿想:啊咧。劇痛鑽入心髒,手臂無法移動。何修懿轉過頭,又伸手摸了摸,發現果然肩部關節已經錯位,上臂骨頭向前脫出,支棱在那,十分吓人。“……”何修懿手握着上臂,忍住疼痛勉強站起,邁腿跨出浴缸,幾步走回卧室,“左然——”左然看了一眼便察覺到不對,将劇本一丢,兩步走過來:“修懿,怎麼了?”“呃,肩膀脫臼了。”左然呼吸蓦地變得緊張。“真的是很奇怪。”何修懿苦笑道,“可能白天哪裡勁兒沒有用對。”“……”“哎,你别這表情,我真的不覺得一百斤有什麼。就是趕巧兒了,也不知道到底哪裡扭了一下,竟然就脫臼了。”“先去醫院。”“嗯。”到了醫院,何修懿躺在病床上,一個醫生腳蹬在他腋下,像拔蘿蔔一樣一直扯他胳膊,試圖把錯位的肩關節拽出來,讓它自動滑入原位。可何修懿放松不了肌肉——脫臼本來就疼,他本能地試圖穩定患處,便與醫生對抗,醫生扯了十來分鐘,才終于是固定好了。何修懿全過程當中未發一言,努力淡定,可是額角還是沁出汗珠。醫生又為何修懿上了夾闆、吊帶,告訴他要靜養兩周。“真是……”不中用,何修懿想。回到賓館之後,左然抱住了何修懿,輕吻對方受傷的肩胛骨。這吻持續時間很長,一下一下落在肩膀,患處似乎能因這輕盈的觸感愈合。半晌之後,左然說:“抱歉。”“……???”“我本可以避免這些。”何修懿卻哭笑不得:“一百斤的水泥而已。這是偶然事件,誰也沒有想到。我上學時,有次和同學們打球也搞到了肩膀脫臼,其實隻是用力夠了下球而已。”這種東西有時就是哪裡勁兒沒有用對。左然還是抱着戀人一下一下親吻傷處。“好啦……”何修懿再一次發覺,自己受罪,左然比他難過得多。他自己的疼痛,都會傳遞出去,如同落日時的黯淡從一個樹梢傳到另外一個樹梢。……因為何修懿肩膀脫臼,劇組臨時調整計劃,先拍了段“我”與“我”的男友的戲。幸虧“扛洋灰”是煙花廠拍攝地中的最後一場,倒也沒有耽誤多少實際進度。吳順之狠狠地發了一波通稿,為何修懿添加“吃苦耐勞”人設。“在35度高溫下扛了兩個小時一百斤的水泥”,被他硬生生地擴成幾倍,變成了“在35度高溫下扛了六個小時一百斤的水泥”,何修懿也不知道多出來的四個小時都幹嘛了。那個通稿,還把很簡單的“肩膀脫臼”講的好像眼看就要翹辮子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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