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我去叫……”
“不必去,聽話,守好門就是。”
方晏挑眉,“九娘怎麼不怕?”
夜風狂亂,樹影糾纏,一如她的頭發糾纏着她頸上那把冷得刺骨的劍,那劍卻又還隔着一點,似乎隻是風把冷意吹到了肌膚之上。
她低眉看向那劍,“師兄此舉,是因為我說中了嗎?”
方晏便也故意疏離着眉目,點頭道:“算是。”
或許今夜所曆生殺之事已經将她的膽氣徹底給提了起來,她直直看向方晏,“晏師兄,你的秘密并不算要緊,可是我的命很金貴,殺我既無益,何不求我?”
她的眼裡有着睥睨一應的驕矜,這一句堪稱是狂妄的話,從她嘴裡說出來卻顯得如此理所當然。
方晏也一副她這話十分在理的模樣,思索着點了幾下頭,把劍緩緩收起,在低頭時唇角微揚,一瞬後又隐了去。
“我該如何求你?”他問。
“師兄的對手是虞巽卿,他卻想要殺我,所以他便成了我的敵人,你要怎麼對付他,從前做了些什麼,今後又要如何,我想要知道你的所有籌謀。”
方晏輕歎一聲,“内情複雜,難以言說。”
楚姜後退一步,注視着他,“便化簡為繁,慢慢說。”
他無奈的笑了笑,“九娘若是要聽,該說的便遠了,我對虞巽卿恨不能寝皮食肉,與陸氏、陸氏亦有難解之怨,我的種種作為,自然是為了滅仇雠。”
“顧氏是我繼母娘家,你傷他們,我不會袖手旁觀。”
他看眼前人眉目驟然冷冽了些,輕聲一笑,“我不傷他們,隻有怨,并非仇,九娘不必急切。”
“所以師兄隻要殺虞巽卿嗎?”
“殺他,殺陳粲,足夠了。”
這一句已經十分坦然了,楚姜顯然沒有料到,擡眼正見他看向自己,竟怔了一瞬。
又聽他繼續道:“你若是将今夜生擒到的這些水匪送去府衙令他們指認,一旦他們說出徐西屏,徐西屏或許便會認罪是他自己所為,與虞巽卿毫無幹系。”
楚姜輕問:“這世上竟有如此卑劣之人嗎?”
“此人的卑劣,前三百年不見古人,後三百年不見來者,他甚至無恥到以此為豪,毫不掩飾自己的卑鄙,從前南齊滿朝文武甚至陳粲,無人不知他是小人,可是他是個好用的人,上位者所愛,他一一逢迎,無往不利。”
楚姜皺着眉,“那徐西屏也就甘願做他棄子?”
聽她一句話就點出了症結所在,方晏便笑道:“徐西屏尚且算個人,還顧惜他徐氏一族五十一人,虞巽卿便能以他們來要挾他,所以今夜生擒這些水匪,九娘可以斟酌斟酌,該要怎麼用他們,才能消去你心頭之氣。”
“他敢殺我,我當還他。”她神色漸冷,似今夜清幽的明月。
方晏并不意外她這般說,她這樣的出身,若沒幾分脾氣才是怪了。
正該這樣的嬌貴,容不得一絲一毫的欺負。
想着他便道:“若是九娘願意,或許可以将計就計,便當此事與虞巽卿無關,是徐西屏反噬虞氏所為。”
楚姜不能否認,這個提議令她十分心動,比起去求太子為自己做主,對虞巽卿施以手段更能讓她心頭氣消。
她彎了彎嘴角,“可是我這麼做能有何好處?”
他乍然聽到這句,不免啞然,本當她是不下凡間的明月,卻原來也要從人間掬一把世俗嗎?
卻也是這樣,眼前人才更真實了。
他便也笑道:“徐西屏家資之豐,比之顧氏有過之而無不及,本來他一介商人,如何也保不住這般富貴,但是他托在了虞氏庇護之下,若是當年,他為了徐氏或許會心甘情願赴死,可如今虞氏已如淺灘之魚,若是九娘能給他活命之機,保全徐氏一族,他能給你的,不會少于他給虞氏的。”
她對方晏這建議并不排斥,隻一想便笑道:“我的命是金銀續的,斷沒有嫌棄金銀的意思,可是虞巽卿萬一舍不得推出徐西屏呢?”
“他會舍得的。”他笃定道:“虞巽卿在做出今夜這決策時,或許便已經打算要一石二鳥了,會稽已經被虞氏掏空了,要想在會稽早些做出政績來,他們從前怎麼從百姓處取得,如今就該還于百姓,徐西屏的家産,正正合适。”
楚姜卻由此想到了那被劫走的虞氏女,“虞巽卿應當不傻,自然知道我父親會從徐西屏想到他是幕後兇手,此時還缺一個人證,讓虞巽卿以為徐西屏真的噬主了,讓人人疑他,連他自己也疑他,師兄,你劫走那小娘子,該放了她了。”
方晏實在欣賞她的才智,不覺緩緩近了窗台,笑道:“那便讓她逃回去,讓她以為是徐西屏令人劫船,今夜行事,不過是虞巽卿反被徐西屏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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