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江停擡手制止了她。楊媚滿腔腹诽卻不敢說,隻得皺起柳眉狠狠地瞪了嚴峫一下,起身悻悻告辭。醫生也帶着值班小護士離開了,随着門闆一聲咔哒,病房裡隻剩下了他們兩人。江停脫臼的左臂已經被接好吊上了三角繃帶,他靠在床頭雪白的軟枕裡,病号服領口松松地,因為過于寬大,顯得整個人精神恹恹,又非常的優柔單薄。嚴峫問:“你确定不再睡會兒?”江停半閉着眼睛養了會兒神,搖了搖頭。“得了,這次要不是你,我八成就得交待在那兒了。”嚴峫順手拉了張椅子坐在病床邊,帶着點若無其事的漫不經心,笑着說:“沒想到你對犯罪分子企圖幹擾警方偵查重點的猜測竟然是對的,幸虧咱們搶先一步趕去重勘了胡偉勝的窩點,起獲了大批陳舊制毒工具,現在市局正加班加點審問那姓胡的呢。哎,你說咱倆也算是同生共死了一回,沒想到……”江停問:“他跑了?”嚴峫眉梢一跳,注意到江停的人稱代詞是——他。不是他們。“可不是跑了。”嚴峫籲了口氣,唏噓道:“是我輕敵,差點栽那孫子手上。你把他撲倒之後我從天台外爬上來,這才發現嫌疑人還有個同夥,那人還持槍,一梭子打在了我腳邊上,真是夠險象環生的。”江停确實病了,精神實在不濟,以至于沒掩飾住神色間細微的變化:“然後呢?”“然後也沒怎麼,我跟那同夥大概對峙了半分鐘,市局的增援就拉着警笛趕到現場了。那人聽見警車過來,倒也不戀戰,拿着槍進了你們掉下去的那個樓道。”嚴峫的語氣毫無任何變化,随即頓了頓,目光直直看向江停:“那個時候你還跟殺手在樓道裡對峙,我怕你有什麼三長兩短,就跟着沖了進去。樓梯間很黑,我往下跑了幾步,就看到——”嚴峫故意叙述一頓,果不其然,江停立刻開口追問:“你……”然後嚴峫出乎意料地發現,江停追問的并不是這個話茬,甚至對當時樓道裡發生了什麼毫無興趣。江停問的是:“你看到他的臉了麼?”“臉?”嚴峫有些意外。江停盯着他。“……沒有,當時太暗了,而且他手裡有槍。”“你完全沒看清他長什麼樣?身高、體型,任何外貌特征?”嚴峫略一思忖,說:“真的很難看清,不過身高不低,體型應該中等,跑起來速度非常快。”江停颔首不語,半晌突然說:“這個案子不能再查下去了。”他的聲音很輕但很堅決,嚴峫早過了一言不合掀桌走人的年紀,但此刻臉色還是變了:“你說什麼?”“胡偉勝那邊你查不出參與制毒的直接證據,在拿不到口供的情況下,暫時不予羁押,或以販賣假藥為方向繼續調查是最好的做法。這件事危險的地方在于,胡偉勝的做法不僅觸犯法律,也觸怒了販毒集團,真正兇殘的犯罪者已經參與了進來,警方深入偵查會遭到難以預測的危險。”嚴峫直直看着江停的眼睛,許久才開了口,聲音輕而危險:“為什麼,因為畏懼犯罪分子?”江停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他說:“他們有一張非常完善的、難以測量邊緣的犯罪網,比你想象得更強大,也更缜密……”“因為那袋毒品?”他的叙述被嚴峫打斷了。“……”“那袋毒品不同尋常,你認出了其中的線索,是不是?”不等江停開口,嚴峫站起身,幾乎緊貼在了他面前:“那種毒品跟賣給馮宇光的假阿德拉是同一種東西,所以你才想藏匿它,對吧?”江停雙手交疊放在病床毛毯上,面對步步緊逼的質問沒有一點反應,甚至語調都沒改變分毫:“如果你還想糾纏那袋毒品的問題,我說了,我隻是想把它據為己有而已。”病房的白熾燈管發出輕微嗡鳴,除此之外,隻有兩人的呼吸彼此噴在對方臉上。嚴峫慢慢後仰,站直,仿佛剛才的咄咄逼人全不存在似的,突然說:“前天早上,死者馮宇光的父母從北京來到建甯,去太平間認領了屍體。”江停毫無反應。“馮家隻有這一個獨子,他父親做生意,母親很早就全職在家照顧他。馮宇光很孝順,雖然有時貪玩,但每逢過年過節、父母生日,都不會忘記打電話和寄禮物回家,是鄰裡親戚間有名的有出息的孩子,也是父母唯一的寄托和驕傲。”“每一個被害人都曾經是父母的寄托和驕傲,”江停回答道。“他母親今年快六十了,受不了這刺激,看到屍體就暈過去了。父親一直在市局會議室裡嚎啕大哭,拿頭撞桌子,幾個法醫都拉不住。他們的年紀已經不能再要二胎來聊當蒼白的安慰了,餘生都将活在曆久彌新的痛苦和絕望裡,日複一日,看不到盡頭。”“江停。”嚴峫叫了聲他的名字,緩緩道:“那個痛苦掙紮死在冰櫃裡的學生曾是個活生生的人,有父母親戚,同學朋友,對你來說他隻是案卷上簡單利落的‘被害人’三個字,對更多的人來說他是他們的整個世界。如果犯罪者不伏法,他會被冠以吸毒者的流言纏身而不得安息,如果我們警察不為他洗清冤屈,誰還能為他鳴冤報仇?”“——為什麼不能報仇?”江停反問:“對方動用了專業殺手來清理善後,你以為他們會放過把新型毒品捅到警方面前的胡偉勝?”“如果你是被害人,你會因為兇手被黑吃黑而感到快慰嗎?!”嚴峫斷然喝道:“我們将犯罪分子繩之以法,不僅是為了告慰被害人家屬,更多是預先震懾更多更嚴重的犯罪!如果就像你說的他們有一整張販毒網,未來還有多少馮宇光會被害?我們警察還要在認屍現場接待多少個悲痛欲絕的馮家父母?!”嚴峫低沉的尾音震得人發蒙,似乎連牆壁磚石的縫隙都一齊隐秘地震顫了起來。但江停卻連眉梢都沒擡,淡淡道:“沒必要,警察也不過是一份職業罷了,如果你死了,你父母也是一樣的悲痛欲絕。”江停是那種從五官面相,到氣質涵養,都看上去非常溫和的人。但那種絲綢般輕柔的感覺隻是表象,他内裡的強硬和不容置疑是與生俱來的,似乎再慷慨熱血的宣誓,再承情激昂的言辭,都不能稍微觸動他堅定冷硬的态度。嚴峫的喉結上下一動,仿佛是忍下了什麼,未幾突然說:“你說你想把那袋毒品據為己有。”江停沒吭聲。“但你車禍後的血檢顯示你至少在兩年時間内沒吸過毒。”“……”“所以你一個不吸毒的人想把毒品帶回去做什麼,練習高中化學實驗?”“當我想拿去賣錢好了,”江停從善如流地回答,對嚴峫查了自己的病曆這點毫不意外:“這很奇怪?”他答得這麼順溜且毫無心理障礙,換别人可能當場就被哽住了。但嚴峫是個當了十多年的老刑警,江停話音還沒落地,他就冷冷地笑了起來:“行,不奇怪。但我更感興趣的是,當年塑料廠爆炸後你被官方确認犧牲,楊媚卻是從高速公路車禍現場把你救回建甯的。這中間一段時間空白我姑且認為你是被毒販劫持了,但你是緝毒支隊長,這麼重要的職務,怎麼沒被毒販刑訊?”“……”江停臉色出現了某種微妙的變化。随即他反問:“你怎麼知道沒有刑訊?”“——不用,不用拿病曆,不用脫衣服。”嚴峫在江停下面的話出來前就搶斷了,說:“其實我隻想問你一句:為什麼沒打氯胺酮?”交鋒出現了短暫的凝固。“别跟我說用氯胺酮這類毒品誘供出的情報有可能是胡說八道,咱們都是做過審問訓練的,毒販比我們更清楚,與其任你沉默還不如開口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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