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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液體。沉甸甸的、柔軟的、溫暖的液體。

鐘林楊差點跳起來，抓着許可來摸，“你看，你看！”他翹起嘴角，“是真的嗎？”

許可本不想動彈，隻剩不到五秒了，他數着，半秒都不想漏，可他摸到濕潤，訝異擡頭，他看到鐘林楊趨于透明的、神采飛揚的臉。

“是真的！”

喊出的時候，眼前的線條已經黯淡無光。

不知道鐘林楊有沒有聽見。

不過，至少，他可以确認，在這天的六點三十四分，鐘林楊沒有粉身碎骨。

身後雜聲響起，鄉音、混亂的腳步，警察終究還是上來了。許可低下頭，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淚水還在手裡，濕了一小灘，鐘聲仿佛回唱耳邊，仍未散去。他繃帶纏得亂糟糟的那隻手臂還是那樣，小心地環成一個弧。

他打開五指，摸到風，液體在皮膚上蒸發的感覺輕柔得仿佛一捧發絲，懷裡已然隻剩虛空。

尾聲

選角這事兒很少讓許可頭疼。電影畢竟是賺錢的買賣，一般來說，他願意在一定範圍内迎合投資方的需求，這幾年名氣大了，對方也不會給他出難題，往他的角色裡頭亂塞八竿子打不着的新人。

然而這次有些不同。投資大老闆捧在手心裡的小演員，沒畢業就拍大片出了道，最近更是風頭正盛，制片人千叮咛萬囑咐介紹過來，就看上他這男二号，許可卻咬死不答應。

“不對味。”他這樣說。

“預算好說，龍标也保證給你批下來。”

“不對味。像赝品。”許可叼着煙搖頭，不耐煩地把制片人連帶着小演員一塊往外送。

果不其然，投資黃了，人家貨真價實的小金絲雀，哪受過這種委屈，許可不會做人就知道拽的名聲又在圈内傳了一遭。但他也早就做好了自己掏錢的準備。無論如何，這個片子是一定要拍的。二十歲做出這個決定，現在又過了二十年，許可認為這是合适的年份。

隻是，投來的簡曆一沓一沓收走，過來試鏡的小孩一個一個挫敗地鞠躬拜拜，最終角色的确定還是遙遙無期，都傳這電影名字起得不吉利，撞鐘撞鐘，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許可常常聽見，卻根本生不起氣來——說得也不是沒道理，男一都看了兩個月劇本了，這男二到底在哪兒啊？

他自己心裡才是最不太平的。

這天和男一聊完一場哭戲，許可一個人在工作室最内間抽悶煙，昏昏欲睡，敲門聲響起，不等他答應，助理就探進頭來。

“牛肉粉就行。”許可懶得摘眼罩。他已經兩個星期沒換外賣菜單了。

“不是，哥，是有人找，”助理頓了頓，“試鏡的。”

“哪個？這兩天報名的光照片就不行。”

助理面露難色，“……沒報名。”

“您好，我給您當過群演，特别喜歡看您講戲，放暑假我就想來試試。”一個青澀的聲音。

許可丢了煙頭摘下眼罩，缺乏耐心地揉了揉眉頭，他實在是有點累，況且出來試鏡連提前報名都不懂，他對這位小群演的專業水平着實也沒什麼期待。

“過來看看這一段吧。”根本沒擡頭，許可窩在沙發上，從劇本裡撕下幾頁。

那人樂颠颠地跑了過來，“謝謝！”

“哎對了對了，忘了跟您說，我就姓鐘，巧吧，從小的名字，不是臨時改的！”他又道。

許可心說這孩子夠二不愣的，但對于姓鐘的人，他确實有些偏愛，目光從眼前那雙球鞋上挪開，他下意識擡頭。

“我形象怎麼樣？”那人一臉自信。

許可立刻站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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