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直守在蘇信葉身邊,直到她一陣劇烈的咳嗽,醒了過來。由看見她吃力地睜開眼,嘴唇幹涸,臉頰深陷,活像一具屍體。蘇信葉慢慢地轉動着眼珠,似乎在确定自己身在何方,然後,她看到了坐在一邊的由。其實由的模樣并不比她好到哪裡去。她的頭發幹枯毛躁,本是染成亞麻色卻已經又長出了黑色,很長時間沒有打理了。她眼眶發紅,眼睛裡布滿血絲,像是一隻要吸人血,營養不良的僵屍。蘇信葉嘴動了動,可是喉嚨刺痛,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努力了幾次都是如此,最後隻好作罷,隻望着由。由也看着她,心裡是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挑來撿去的也不知道該說那句比較合适。&ldo;要不要喝水?&rdo;最後挑出的話是最沒營養的那句。蘇信葉搖搖頭,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意。&ldo;那……&rdo;蘇信葉還是笑,似乎除了笑,她自己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可是那笑容卻像是發自真心的,一如既往那麼純粹。好久好久,蘇信葉憋出的一句話,用微弱走音的聲音說出的是:&ldo;沒事,我很好……不用擔心。&rdo;由彎下腰,雙肘壓在膝蓋上,捂着臉,身體輕顫:&ldo;對不起……那不是我本意……&rdo;蘇信葉沒有搭由的話,轉過頭,看着窗外的藍天。冬日的天空那麼幹淨,難得今天沒有下雪,多麼好的天氣啊,你為什麼心情要那麼灰暗,那麼陰沉?像這洗白的天空一樣,像那灑脫的浮雲一樣,像那壓在積雪之下還在怒放的花朵一樣,不好麼?就那麼幹幹淨淨的,單單純純的,直到生命枯萎的那一刻……安靜了片刻,哭意在一瞬間猛然侵襲,蘇信葉多久沒有哭過了,卻克制不住渾身抽搐,眼淚洶湧而來,一邊咳嗽一邊淚水橫流。由走了過來,不自然地抱住她,把她的腦袋壓進自己懷裡,多像一對相濡以沫的戀人。這副殘缺的身體,連痛都已經麻木了,可悲的是,對于那些人類天生就抗拒不了的情愛之事,卻依舊很是敏感。你不用對我愧疚什麼,因為我明白你也是萬不得已,這并非是你本意。隻是,如果這就是我和你今生注定的牽扯,那麼這根紅線,就此斷了去,比較好吧。整個冬天漫長得不像話。步小岸覺得自己已經癡坐了三生三世了。可是她的愛人還是沒有回來。所以,在步小岸覺得奇迹不會發生的當下,看見了辛,她以為是幻覺。&ldo;步小姐。&rdo;&ldo;辛&rdo;走了過來,越走越近,步小岸的心也漸漸落回原地。每次見到由都會讓步小岸有點迷惑,這個人怎麼會和她的辛長得那麼像那麼像,若是摘去眼鏡點掉淚痣,活脫脫就是同一個人。果然,愛人回歸這樣的事,隻是一個夢而已。好難實現的一個夢!由已經沒有和蘇信葉铐在一起了,蘇信葉的健康狀況已經不容許她自由走動。由依舊拎了一袋子的水果,坐在小花園裡,和步小岸肩并肩。&ldo;由警官。&rdo;步小岸的聲音一直都是很清澈的,如今多了一點點沙啞,卻還是溫柔的,&ldo;人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為什麼我每天都思念的人,連我的夢境都不曾來過?她是真的恨我麼?恨我麼!&rdo;由望向天空,漸漸有點點的雪花落下,但是卻是不冷,落在人的臉上,癢癢的。可是心卻若止水。&ldo;我相信了,真的愛過一個人,就算恨,也隻是暫時,不舍得恨呢……都是傻瓜。&rdo;由說。步小岸眼睛眨也不眨:&ldo;如果不恨我,能不能回來?我再也不趕她走了,再也不……就算有什麼劫難,我們一起度過,不要分離!&rdo;她轉頭看向由,肩頭輕顫,竟已經是淚眼婆娑,&ldo;分離竟然是比死痛苦許多!&rdo;由撫摸着步小岸的後腦。誰說不是呢?死了便是一無所有,感覺不到那些苦楚。還活着的人卻是望眼欲穿,看不到悲傷的盡頭在何處。可能死亡,隻是對活着的人的懲罰吧……如此設想,死亡卻是一點也不可怕,甚至是充滿了向往!兩個人就此沉默着,沒有聽見身後響起的腳步聲,直到身後的那個人走了過來,輕拍步小岸的肩,步小岸如慢鏡頭般面無表情地轉身,擡頭看去,卻全然愣住了。&ldo;你是……步小岸?&rdo;步小岸雙眼瞪圓,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高高的個子,深邃的五官,清瘦的臉龐,和由一模一樣的臉。&ldo;辛?&rdo;步小岸試圖呼喚着這個已經許久沒有直接呼喚的名字。作者有話要說:我會繼續加油快些更新的!口胡!我在這裡&ldo;辛?&rdo;步小岸慢慢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這個人。伸起雙手撫摸她的臉龐,有溫度……這樣的感覺,好熟悉!是辛,沒有錯!是她!不是幻覺!真的是她!&ldo;你回來了……你回來了……&rdo;步小岸等待這一刻很久很久了,可是真正到來的時候卻已經做不出什麼表情,連笑容或者是眼淚都很難擠出。&ldo;步小姐……&rdo;辛顯得有點尴尬,卻任她撫摸摟抱。辛的目光從步小岸的肩膀穿過,落在了她身後‐‐由的臉上,不由得怔在原地。步小岸突然雙腿發軟就要跪倒,辛趕緊扶住她:&ldo;你怎麼了?&rdo;由跨上前一步幫忙扶住步小岸,對辛說:&ldo;她身體很不好,可能是暫時暈厥,送她回病房吧。&rdo;&ldo;……嗯。&rdo;辛和由把步小岸扶回了床上輸液,然後她們回到小花園裡并肩坐下。&ldo;其實我失去了一大部分的記憶。&rdo;辛坐下,遞給由一根煙,如是說。由夾着煙,所有的動作都頓住,看着她。&ldo;我醒來的時候是在一棵大樹上,大樹有很茂盛的葉子讓我幸免于難,可是那時的我一點都想不起來自己是誰,身上有傷,疼痛讓我就這樣昏睡了不知多少個日夜,不過我是幸運的,我發現我身上有槍傷,但是子彈穿出了我的身子,并沒有卡在身體裡,所以我能複原得比較快。後來我能動彈了,發現我身上有個錢夾,錢夾裡有我的一些證件,還有一張照片。&ldo;那張照片似乎是偷偷拍的,畫面中是一個頭發很長的女孩,眼睛大大的,卻充滿了憂郁。我拿着那張照片看了許多日,後來在夢裡也恍恍惚惚地夢到了她,回憶起了一些往事,可是大部分的記憶還是封鎖在腦中,無法憶起。等我身體好轉之後好不容易爬上懸崖,身上還有一些錢,回來了……我想尋找回失去的記憶,于是拿着照片到處打聽,這個城市好像發生過些什麼,步小岸這個人在這個城市裡有人知道,指引我來到這家醫院,見到了她。&ldo;我知道我和她一定是有淵源的,看見她我覺得好親切……&rdo;由很淡然地插話:&ldo;她是你喜歡的人。&rdo;辛微笑,回應:&ldo;其實從看到她的照片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回憶起的大部分也都有她的影子,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想要回來找她……&rdo;說話之間,從遠處走來一個穿白大褂的人,陳果。陳果走到辛的面前,一臉嚴肅,說:&ldo;你跟我來,我有話跟你說。&rdo;辛轉頭看了看由,由點頭,辛說:&ldo;我一會回來。&rdo;陳果把辛帶到一間辦公室,坐在她對面,扶了扶黑框眼鏡說:&ldo;我現在是小岸的主治醫生,我叫陳果。&rdo;&ldo;有什麼事嗎?&rdo;&ldo;那我開門見山地說吧,小岸現在的精神狀态非常不好。她本來就是一個性格很内向的人,現在的她有很明顯的抑郁傾向,她情緒低落不吃不喝也不睡覺,思維緩慢,立語和動作減少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而且……她有過自殺和自虐的行為。&rdo;說到這裡陳果摘下眼鏡,揉揉眼睛,辛坐在那裡,面若死灰。&ldo;這樣吧,我說得更直接一點,小岸的診斷結果在這裡。&rdo;陳果遞給辛一份診斷書,辛翻開第一頁,上面赫然寫着&ldo;情感性精神障礙&rdo;。&ldo;通俗一點,就是所謂的,精神病。&rdo;辛擰緊眉頭,一言不發。&ldo;但是她卻一直拒絕配合我們的治療,連藥都拒絕吃,這樣下去,我真怕……&rdo;陳果眼眶發紅,有些說不下去了。&ldo;那,我該怎麼做?&rdo;陳果說:&ldo;我希望你能幫助我們,一起把小岸的病治好。雖然不能根治,但是能抑制住她想要輕生的情緒,能讓她開始正常睡眠和飲食,這是第一步,我們慢慢來吧。&rdo;她拿過抗抑郁藥遞給辛,辛接過,認真地應答,&ldo;好。&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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