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早上小周告訴他的事對覃樂風說了一遍:“宮先生那邊的人已經幫我們處理好了,他會得到懲罰的,我們就不要再管他了。”也隻有郁南能這麼豁達了,他的認知裡正義即世界,壞蛋得到懲罰便将事情翻篇。若換了旁人長了這麼一張臉,還傷在臉上,免不得有多難受。郁南有多不在意自己的外在,覃樂風能想出原因。“好。”覃樂風說,“對了,你下周四還去不去兼職?”郁南隻對覃樂風說過他現在做的兼職是還原一幅被燒毀的油畫肖像。其實那幅肖像是宮丞本人的,畫上的他大約是十幾歲年紀,畫畫的人筆觸也稍顯稚嫩,算不上是成熟的作品。郁南接到這份工作的時候就知道,這幅畫應該是對宮丞很重要,所以才會情人臨摹重繪。每周四郁南都會去宮丞的畫廊與他見面,一般來說他們會在畫室單獨待上兩個小時,以便對缺失部分提出意見。宮丞大多時候都在看書,郁南則畫畫,他們會聊一些天馬行空的話題,從米開朗基羅到歐亨利,宮丞似乎無所不知。可能就是那許多個兩個小時裡,郁南對宮丞産生了不一樣的感覺,導緻他現在一想起宮丞早上對他說的“周四見”,都像是進行了某種約定。半晌沒等到郁南的反應,覃樂風看了一眼,眯起眼睛:“你耳朵怎麼紅了?”郁南捂住耳朵,試圖迷信混肴視聽:“沒有。肯定是有人正在罵我。”覃樂風寵溺地白他一眼:“我的意思是人家是長輩,平時請你吃飯什麼的就不說了,這次又幫了我們。等你下次過去兼職的時候問問他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也請他吃飯表示感謝。”長輩?郁南本想告訴覃樂風他和宮丞之間的事,聽到這兩個耳朵更燙了。他忽然有一點隐秘的背德感,雖然他們之間還什麼都沒發生,但确确實實有一道年齡的鴻溝——宮丞都可以當他的叔叔了。郁南點點頭:“我下周要去的。”距離下周四還有整整六天,他竟然現在就開始有些緊張,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中午兩人去食堂吃午餐,沒走多遠就聽到一輛機車發動機的轟鳴聲由遠及近。烈日下有人暴曬而來,到了他們面前則長腿撐地,汗水揮灑在黑色背心外的肌肉上,反射出蜜一樣的光澤。來人摘下頭盔,露出一口白牙:“郁南!這麼巧!”郁南像是看不見他的肌肉:“學長好。”巧個鬼,雕塑系那邊有食堂,這人還偏來這便巧遇,覃樂風知道今天又能看一場“我賭你撩不動郁南”秀了。來人是雕塑系大四的封子瑞,已考研本校,成了著名雕塑藝術家手中唯二的親傳弟子,近日在學校裡風頭十足。郁南和他是上學期在一次周日集市上認識的。“嗨。”封子瑞這才和覃樂風打招呼,“你們也去吃飯?介不介意一起坐。”覃樂風是個自來熟的,自然不介意,郁南也不置可否,反正他一向都随波逐流,三人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封子瑞拿了一瓶礦泉水,他擰開瓶蓋,仰着頭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喉結順着他吞咽的動作一上一下,躁動的荷爾蒙擴散開來,果然是雕塑系出來的高手,看起來随手搬一百斤黃泥不在話下。郁南在低頭吃飯。覃樂風看封子瑞吃癟,心中煩悶一掃而空,還有點想笑。封子瑞喝完水:“郁南的頭怎麼了?”郁南還是那套說辭:“宿舍樓下鐵門框上撞的。”封子瑞眼中帶笑:“怎麼這麼不小心?我早提醒你走路要看路,上次你就撞電杆了還不長記性呢。”郁南就說:“我以後能記住了。”聽起來有點乖。覃樂風看着郁南,心道這個傻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竅。封子瑞又找起别的話題:“說起來,我一直好奇,你為什麼沒考慮隔壁電影學院?我聽說可是有星探來找過你,做明星比畫畫容易出頭得多了啊。”郁南好一副雲淡風輕,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我考不上的。”封子瑞還要說笑,隻以為郁南在反諷。覃樂風臉上卻有不悅,打斷他:“我們郁南心中隻有藝術,皮相算什麼,難道你眼裡隻看得到郁南的外在?”封子瑞一時噎住,他不知道為什麼覃樂風反應這麼大。郁南則認真回答:“我喜歡畫畫。學長,你沒有聽我們的大學長、著名的餘深老師講過嗎,畫畫改變命運。不管挫折、窮困還是苦難,畫畫都能成為希望的曙光。”封子瑞讪讪笑:“除了撞門框上,你還能有什麼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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