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儀見甯王妃還在喋喋不休暗諷緊罵,正欲反诘,卻見甄廷晖已是顧不得旁人,蹲下身去,神色極緊地詢起崔嫣傷勢,暫猜忖甄世萬在這個時機迢迢返京求助于皇兄,竟就是為了這麼個緣故。不過小戶甥钗而已,也不知瞧上這女孩兒哪一點,若說他現下想要巴攏甯王,看中女孩是甯王妃親屬,畢竟門戶隔得太遠,實不至于,想來想去實在有些疑慮,隻能予自己說是甄廷晖實在喜愛這女孩,甄世萬疼兒子才愛屋及烏。不過倒也好,若非這女孩兒被劫,自己也不知何時才有機會再見甄世萬。一時之間,坤儀松了臉色,态勢慈和許多,朝那兩名擔架子的下人揮了袖,吩咐道:“既是皇嫂家的外甥女兒,還不将這小娘子帶下去休養。”又當了衆人面,叮囑鄒仲安去搜羅京内名醫。甄廷晖也是得醒,急匆匆同甯王妃與坤儀郡主兩人拜謝行揖,同那兩名府奴一齊起身,伴了崔嫣去了偏殿。甯王妃及至坤儀身邊,笑意略奇特,輕道:“郡主連嫂嫂都不放在眼皮底下,怎對嫂嫂的外甥女這樣好。”坤儀曉得她意思,偏了頭頸,并不言語,臉上的愠怒反倒沉降下去,取而代之牽起些愁結。甯王妃諷嗤一聲,又道:“我瞧着你不為是皇嫂的外甥女,倒因為是甄廷晖的心頭人罷。料不到郡主也不隻是光懂濫歡貪好,居然還有幾分長情。這些年你對那甄侍郎朝思暮想,如今對了他兒子,都要伏低讨好,可你上門幾日,他又見過你幾次?世間男子恒河沙數,為何郡主偏要找些同自己頂沒緣份的人。”甯王妃甫才字字嘲弄,坤儀為着順當留在甯王府,終究能步步吞氣,一聽此話,卻再是憋不了,目中生了火光,拔高了聲:“皇嫂再說下去就沒意思了!你既已清楚我同王爺早就兩清無瓜葛,何必事到如今還要窮追猛打?至于我的事,更是還輪不到皇嫂你來管教說辭!”說着便領了鄒仲安,欲一如既往朝那西苑那頭行去。甯王妃見狀揚手一攔:“且慢。”坤儀玉肩一動,轉了頭便要發難:“皇嫂今日是決意不同坤儀做個梁子便不罷休了?”甯王妃笑道:“這次郡主倒是冤枉嫂子了。那甄侍郎被我家主爺喚了過去,此刻不在客廂,故好心跟你打聲招呼,免去你白走一趟的腳程。”話頓微末,又道:“不過再細想,郡主每日這趟路都是白走一通,也不差這一回,嫂子多慮了。”言畢惟覺終卸了這幾日的心頭惱火,由了坤儀臉色發青,攜了侍婢暢快離去。且說甄廷晖随了崔嫣行至偏殿,隻待僮仆将其安置在長背圈椅内後下去,跳至她面前,顧不得其他,雙膝一彎,竟是半蹲于崔嫣跟前,道:“你受苦了。”崔嫣現下見得甄廷晖面孔,隻覺比昔日親切許多,本欲跟他好生說些話,到底還牽念着那人,開口便道:“……老爺他傷勢如何?可是同少爺一塊兒來了京城?”甄廷晖隻牢盯了她,并沒作答,蓦地去觸了一觸她半邊臉頰,俊雕秀挺的鼻頭一酸,突然間猛歎一聲:“你怎傷成了這副模樣啊!”崔嫣這段日子愁保命,憂腳患,惟獨來不及顧臉上傷,前日在驿館對鏡時看着已是完全脫了痂,留了一道淺印子。哪個女子不愛惜容貌,現下一被提起,她才開始既驚慌又是心痛,語氣一淩:“我、我要照鏡子!”甄廷晖二話不說,将殿中整衣冠的長銅鏡搬了至她面前。崔嫣本不覺那疤創有何礙眼,如今也不知怎的越看越是突兀,厲生生一條嵌在腮上,比周圍的膚色分明要深許多,光亮一點兒的地方,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怕是連塗了脂粉都蓋不大住了,頓怔于銅鏡前,半天不語,俄頃聽得外頭傳來腳步,隐約夾雜了熟悉人聲,更是失色一動,飛快轉過頭臉。甄廷晖哪裡曉得女子心意,一把拎起崔嫣臂,道:“我爹和王爺一塊兒過來了,你不能下地,也是得給王爺問個安的!”卻見崔嫣愈是躲得厲害,隻活活恨不能将臉埋到了胸前的衣襟内。崔嫣覺這樣子見旁人倒是無謂,卻不知為何偏偏難為情見他,聽那腳步迫近,心慌意亂,如臨大敵,一下子将甄廷晖拉了擋在自己面前,又一手捧捂了臉。紛亂間,門口幾人已進了内殿,正是甯王、甄世萬與兀良合真三人。見得這一幕,甯王轉過身朝邊上的人不無調侃:“你不是說這丫頭膽子并不小麼,怎麼現下耷拉了下來,怕生人怕得這樣兇?”崔嫣聽那甯王并不忤怒,話音反倒十分暢意,愈是壯起膽不願揚起臉,念着甄世萬在當場,實在又是想見,又羞慚現下容貌,正是發急,聽得那在自己耳邊響起過不知幾回的渾醇音線飄過來,與昔日一般的不徐不疾,鼻音卻甚濃,虛着不落地,話餘尚摻了些咳喘,談吐之間雖含了些笑意,卻明顯有些吃力:“殿下有所不知,這丫頭的妙處是在家中像是張了爪子的貓,在外頭人面前便是如撞了貓的老鼠。”這聲音叫她一抖,手上一緊,将甄廷晖腰帶一揪,低道:“我不想見人,不想見人!”甄廷晖隻好朝甯王拜手表歉:“嫣兒臉上受了些傷,怕是礙了王爺的眼,還請王爺恕宥。”兀良合真也是在旁幫腔:“不若先療養段時日再挑個時辰拜見王爺也不遲。”崔嫣聽見兀良合真的聲音,心思安定許多,悄悄别過面頰,透着手縫往外望了去,果見幾人影影綽綽,兀良合真正伴于一名着赤金五爪莽龍錦袍的男子身邊,再朝另邊瞟去,依稀一襲深绀大襟寬袖便服滑了進眼簾,那身型儀軀,不是甄世萬又有誰,頓心狂跳,愈是将臉埋在手掌内埋得深。隻聽那甯王竟是十分的大度,聲音傳來:“女子愛美心何罪之有,罷了,先叫人将她送了進廂房内,好生顧着。”靜了半晌,再無聲響,也再聽不到他的聲音。她仍不松半分氣力,隻怕手一滑便露出可怖疤臉,想着行舉雖狼狽了些,總歸比被他瞧到臉上陋痕的好,直到由王府婆婦攙抱出了殿門,真是沿路低垂了臉面,雙手捂得嚴嚴,沒曾望過去一眼。待崔嫣下去,甯王拉了甄世萬坐于殿内賓主席聊近來的朝事軍務,兀良合真則伴于王爺手邊随侍,目光一直落在對面甄廷晖身上,上下打量,左右端詳,目光極是意味深長,毫不放過半寸。瞧得久了,甄廷晖不免察出異樣,心忖還真是人不可貌相,這夷子長得倒是五大三粗,卻是對貌美男子有些見不得人的偏嗜,不自覺厲光一現,不滿地回瞪一眼。及至言妥,甄世萬領了兒子出來,兀良合真方急追出來。甄廷晖見他直奔自己,渾身竟起了些寒戰。兀良合真不曾細察到甄廷晖的抵厭,開門見山便道:“甄少爺可方便單獨聊一聊?”甄廷晖眉一挑:“光天化日的有什麼不好明說,倆大男人跑到一邊去窸窣實在不像個名堂。”兀良合真覺他言行外表皆不是穩重人,雖瞧得出來甄家待崔嫣不薄,卻怕經了此不光彩的遭遇,這甄家少爺對她有什麼辜負,稍一遲疑,終還是道:“隻想提醒甄少爺一聲,妹子此番受了大苦,身心俱損,傷中一口一個甄郎,成日念着少爺的名字,還望少爺勿辜負了妹子心意,切要好生愛護。一個未出閨門的姑娘家受了這經月累日的驚吓颠簸,縱口中不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能盡數撫平的。”甄廷晖怔然,嘴上道:“我自然會好生照料,這還用你來說……”話音未落,聽身邊父親咳了兩聲,轉頭一看,見他容色白了幾分,眉川擰得緊緊,面肌輕微發顫,似是被人當胸又打了一拳般的吃緊,較前幾日初入王府愈是難看,曉得是牽動了未愈舊傷,再顧不得多說,忙攙好父親先行回西苑。且說崔嫣那邊并不曉得外頭三人情形,被安置入廂,坐定于榻,先由甯王差來的府中醫師瞧看了一番傷勢,換了藥。辰光逾昏,半開的窗縫兒外再透不進來幾寸夕光殘陽,王府的奴婢進屋掌了燈燭,又下去備膳了。崔嫣倚在牙床背身,将方才婢子遞予自己的小菱花鏡由枕下抽出來,正是對着頰上紅痕左瞧右看,聞得闩鎖一響,半天卻不見動靜,忙将那鏡子塞回去,掀了一角帷帳,輕問了一聲:“誰啊?”等了半會兒猶沒應對,崔嫣将身子轉到外頭,将簾子拉開,又是喊了一聲,方才聽得角門一閉,步履自隔斷外頭踱來,細聽之下,已知是何人,胸内跳得極歡,立刻拉起簾帳,将邊上的薄衾劈頭一蓋,将自己纏個牢實,仰面倒下,滾到裡頭。不消多時,腳步已近了耳邊,崔嫣覺那一面半透的薄紗輕裘被掀了開去,榻上一沉,顯是多了一個人,登時隻将身子朝内挪去,裹在被子裡悶聲喊道:“你走你走,我不見你……”話還含在嘴裡沒吐清晰,早已被他連人帶搜刮至臂内,撈起來抱到了手裡,仿似抓着個失而複得的寶貝,說什麼也再難得放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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