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雖是細微,卻叫在場諸人看在眼裡。連曹管事都是目瞪口呆,也不曉得自家大人何時竟将這郡主捧成個至寶,原先還當是瞧那齊王與太後的面子,現下卻分明是□情意,隻見自家夫人竟也是變了性子,顧不得半點儀态,抹一把臉蛋,跺了一通腳,朝地面狠啐一口,扭過身子便跑了去。卻說這日過後,坤儀被崔嫣整得淋過一場雨,一回府便被風寒所誤,纏綿病榻多日,外界又是瘋傳堂堂一名王爺千金,受辱于官婦,一點顔面都是丢的幹淨,卻全然不覺遭罪,心頭很是得意,日日如行雲端,飄然得很,隻等甄世萬銷假返朝,便能嫁入甄家,得償心願。盼來候去,再過上十日,非但不曾從父王那邊得來好信,反倒聽了甄世萬傷勢愈沉的信兒。坤儀慌裡慌張趕去了甄家,見那曹姓老家人滿面哀容地領了自己進屋,本就心頭驚慌,一進甄世萬養傷寓所,見他面如薄紙,倚在榻背,愈是心絞,上前便道:“聖上派來的禦醫都不中用麼?這傷已好了一年多,之前也不曾發得這樣厲害,怎麼現下倒是重了?”甄世萬沉吟半會,将她手兒一拿。坤儀驚呆,隻見他淡笑發問:“你後悔了?”他從來不對自己這樣溫柔,坤儀搖頭:“絕不後悔,我此生最大心願,便是能做你甄家的夫人。”甄世萬重咳兩下,雙眸深邃了幾分色澤,凝了坤儀:“隻委屈了你,你到底是齊王的女兒,卻要與我夫人平分位置。”話說此地,坤儀還有何好苛求?恨隻恨與他冰釋前嫌的辰光來得太晚,襯得現下這溫柔竟是萬般的凄涼,雖那日藉由崔嫣之口,已聽出他心聲,如今卻還是忍不住問:“世萬,你可能親自告訴我一聲,那年王府門前,你究竟有沒有對我動心?若無我父王的事,你是不是早就成了我的夫君,再不會有别的女子?”人皆癡念之果,時而成就良緣,時而成了心魔,記挂一生,也不曉得到底是真的歡喜,還是僅僅不舍對執著放手。甄世萬移出手來,将坤儀額前發絲,輕碰一回,不發一字,惟一點頭。坤儀心潮一澎,曉得這多年委屈并非白受,激動地不知從何說起,将他一隻大手蜷捏緊緊,再也不放開:“尋遍天下名醫,我也一定将你的傷治好。”抱了滿滿期冀離了寓所,坤儀的滿腔整腦皆是表不明的歡喜,惟獨忽視了身後的燭火下頭,他面上半刻前的溫存,已融了入陰翳,變得晦暗難測。尋遍天下名醫,我也一定将你的傷治好。話音猶旋,離了甄府,卻是再無兌現之期。半月後,甄家挂出白幡,送出訃聞,滿朝遍野皆曉這新君重臣舊傷不治。少年天子受攝政王請旨,禦賜金絲楠木官柩,賜冥器葬具兼有司持禮,簡去其他缛節,準許遺體返鄉,齊王親書挽聯,令王府八士執披出殡,又遣膝下郡王去府吊唁,代自己扶柩出城,送别未亡人。坤儀于閨卧聞聽,驚坐而起,彼時正構想婚夢,如今正是心願達成之際,萬萬也不該是這個時候,欲去甄家,卻被齊王攔阻,隻怕女兒過分傷心。待坤儀再跑去,已是人去樓空的死邸一所,家仆散去,渺無聲息,獨有梁柱門扉懸挂白布。恰是陰天,霾空厚雲,勁風一刮,直将那白幔刮得連天飛舞。那人在耳邊情意款款的話語尚是遊蕩,馬上便能成了他的妻。十年朝夕分若是心如刀割,如今卻是生不如死。已将自己當做了熬至尾聲的勝利者,豈料竟是竹籃打水。世間至哀并非不可得,乃是唾手之際,偏偏叫人得不成。已是入暑的氣候,坤儀卻是由膚寒至了骨子裡頭,悲至極處已流不出淚,立起身子,走了幾步,隻如天地在搖:“……分明已餘最後一步。”身邊随行出來的婢子将這神帶癫态的郡主拉住:“郡主莫要傷心……”話不曾講完,已被她甩手推開。那婢子見她螓額一牽,嘴一動,唇上細疤竟是綻了開來,滲透了紗,染成一片血梅,驚恐不知如何是好:“郡主……”卻聽她喃念反複:“分明,已餘了……最後一步。”每說一字,迸裂一毫。豪雨瓢盆而落,落地蹴花,擊在身上,猶不覺痛,甚至将面上的傷口打得崩裂。十多年啊,并非朝夕,你終究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與我訣别了麼。我這一生的不幸,源于那年大雪天王府外與你一場邂逅。我這一生真正的懲罰,卻是即将起始于你與我袒露了心意,叫我攀了巅頂,再将我松開墜下去的這一日。作者有話要說:最後一章還是明天中午之前更新☆、千年古鏡複重圓,女重求夫男再婚【完】時維九月,序屬三秋,算來已不知是第幾個三秋在外頭了,現下一回家鄉,自是感懷。可也,不至于感懷到人都沒了蹤影。巷陌馬聲,日長風和,靖安寺寶殿外,甄世萬對了名甫及自個兒大腿高的小妮子訓斥:“你說要看着她,我就由着你,你卻淨顧了貪玩,……要看的人呢?”那小妮子望似四五歲,長相極是冰雪伶俐,一雙杏目尤其精靈,嘴角邊兩個小梨渦一深一淺,生得嬌潤粉嫩,宛如一塊掉入糖粉裡頭打了道滾兒的蜜糖合子,長得雖甜,說話卻是夾了股男童的英氣,毫不懼父威,叉了腰兒嘟嘴反駁,連個敬稱都不使:“統共就這麼大的地方,房間一隻手都能數得完,訓人的辰光,你都能找到她了!”甄世萬原先一貫巴足心肝想得個女兒,徒奈這女兒哪裡是件甜兮兮軟呼呼的小棉襖,恨不能上房揭了瓦還要摘自個兒胡子。曹管事見這主子眉毛糾結,巴掌擡起來,斟酌半刻,卻又緩緩放下,不覺暗下搖頭。這小姑娘自打出世,便得母親寵愛過甚,每回遭罰,便拿娘親當做護駕法寶,娘親擋不住了,便要挾老爺自個兒尚不出世便是被當朝郡王看中的人,動不得,這老爺大半生教訓兒女的威嚴,已在這小姑娘面前毀了個幹淨,如今這名小姐和那腹中未出生的小孩兒是夫人的命根子,老爺卻偏偏是這個家中最不重要的人了,想來又是私下長歎一聲,極是憐憫這失了地位的主人。那邊廂崔嫣已是拿了簽文,由雪杏攙了出殿,見不遠處夫君與女兒氣哼對峙,正欲過去撲火,雪杏早已司空見慣那一大一小狗臉生毛的模樣,将夫人一拉:“夫人還不曾解簽哩。”說着将她拉至台案邊,将簽文遞過去,原是曰玉蓮會十朋的第四簽。雪杏覺這戲文不吉,還不等他開聲便怪道:“我家娘子一看便是與夫君和樂的相,豈不比那王十朋與錢玉蓮有福百倍。”那簽師古稀之年,卻生得膚細态恬,白須鶴發,道:“小娘子急吼吼的作甚,這道簽的詩文為千年古鏡複重圓,女重求夫男再婚,自此門庭重改換,更添福祿在兒孫。此卦串鏡重圓之相,凡事勞心有貴,實為上簽。”千年古鏡複重圓,可謂之祖輩前緣。女重求夫男再婚,可謂之此生今景。自此門庭重改換,由官入民,倒也能平靜度日,奈何福祿在兒孫,卻是個至今不得解的缺憾。雪杏望一眼夫人,也不敢問得太細:“若是想求失去人事,可能如願?”先生提筆揮就,将箋紙遞予崔嫣手上,正是批文:淘沙成金,騎龍踏虎,雖是勞心,于心有補,頓了一頓,複捋胡道:“尋人尋物,遲見。遲見,遲見,已遲了六年時光,還得怎樣個遲法?所謂遲見,便是一生見不得麼?除夕一眼,生生成了個終生牽念?崔嫣将那簽紙攥了緊緊,正此際,小妮子一眼瞥到母親,大喊一聲,撲過去貼了那張大腹便便,兩隻藕臂兒一展,圈得緊緊,拉了過來,語氣變了一副調子,如揚了利爪的貓兒:“爹又兇人!”崔嫣望見女兒,心緒稍好,素來知道這女兒對着一雙父母不同作态,也不戳穿,隻将她手兒一牽,笑了經過丈夫身邊,并不停步,僅瞥他半個眼色,将愛女腦袋瓜兒一拍:“媱君,你莫惱你爹,年紀大的人,話是多一些。“說畢便大搖大擺挺了肚皮,帶了女兒繼續逛行。甄世萬早已是慣了,見着崔嫣過來,反是讨好一笑,領了曹管事跟在後頭。甄媱君耐不住性子,不多時已丢開手去,自顧在庭中晃蕩,尋同齡孩子去玩。甄世萬見這魔怪離身,忙是補位上來貼近:“這小孩,絕無半分像甄家的人,也不大像你,倒是有一點像你那兩名妹妹。”說來那崔妤已快豆蔻之齡,卻毫不忌諱,雖再不敢私自離家南下,卻是成日去函送信,又賴又懇,隻催甄廷晖回來彭城,生将那人磨得至今未娶。崔妙倒是家中父母心病一塊,已滿了雙十,卻未定杏期,久久滞留青州的姐夫姐姐老宅,成日僅于那二人之間斟酌發愁,生将自己耗成個大齡女,卻并無半點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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