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上瞧着她,倏然一笑:“林教習在教坊司中也常寫字嗎?”
她伺候得好,自己寫字卻不大行,想來也是因為林教習的緣故。
雲滢搖了搖頭,“教習平日不常寫字,隻是家父在日常常讀書,奴與姐姐們也會去侍奉父親。”
她喪父的時候人已經不算太小了,父親雖然不會像教導男子那般教這幾個女孩子寫字,可是她們跟着父親耳濡目染,還是學會了不少東西。
聖上默然片刻,“雲斯伯是永甯二十二年的二甲進士,官拜杭州通判,怎麼還會要你們幾個女兒去伺候筆墨?”
通判僅次于太守的文官,蘇杭又是富庶地帶,一個通判的府中不蓄養歌舞伎已經是很罕見了,難道連個侍奉灑掃的婢女奴仆都養不起嗎?
雲滢驚訝于聖上居然會記得父親的姓名,畢竟父親在聖上這一朝任職不過七年,州縣的地方官多如牛毛,皇帝要是一個個都記住也有些困難,“官家好記性,奴婢父親在日家中确實有幾位婢仆,不過奴有時瞧着父親的侍從磨墨,覺得十分有趣,就央求父親準許我去書房裡面玩一玩。”
不過這樣的時光在她八歲之後就再也沒有過了,她被阿娘送進了宮,每日想着的都是如何成為這些女子中的翹楚,很少再有接觸書法的時候了。
這種民間的天倫之樂在天家是極少見的,公主們自己就有許多伺候的人,而天子也更習慣由内侍或者嫔妃伺候,不會叫自己的女兒來做這種事情。
聖上看着眼前低頭垂立的女孩子,要是她的父親還在,想來她也會是一個體面的官家小姐,這個時候正在汴京或是江南哪處的院落裡看着下人堆雪人,想着晚上該用些什麼菜色,将來要選一個什麼郎君。
“雲通判去世之後,家中便沒有别的什麼人了麼?”
皇帝想起來她睡得有些迷糊的時候,曾經拽着自己的披風,甜甜地叫他阿娘,雖然這不合規矩極了,但卻叫人莫名對她升起一絲憐意。
“承蒙聖上垂問,奴婢家中如今就隻剩下姊妹三人了。”雲滢想起娘親,眼中微微生出酸意:“家母今年三月的時候已經追随家父而去了。”
長姐做了郡王側妃之後伯父伯母就為母親賃了一間好些的屋子,隻是母親或許是覺得長姐将來也能照顧兩個妹妹,她安心下來之後身體反倒是愈發弱下去了,今年春夏交替的時候便撒手人寰了。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否則阿娘要是知道她的阿滢将來有一天會被凍死在柴房裡,不知道要有多傷心的。
雲滢仍記得這是在禦前,盡量将頭低垂下去,不讓聖上瞧見自己的不得體。
無論是在教坊司還是在慶和殿,宮人們都知道官家是最不喜歡女子哭哭啼啼的,之前的那位娘娘在世時常常與嫔妃争風吃醋,除了要将幾個妃嫔送到佛寺裡去,還鬧出了一些不堪的事情,東窗事發之後那些美人不知道官家的忌諱,在聖上面前哭哭啼啼地告狀,落井下石地羅織皇後的罪名,最後皇後娘娘因為失德被廢,而那幾個美人同樣得了太後與官家的處置,一些被放逐出宮,剩餘的被送到佛寺出家。
她自以為掩飾得很好,但是殿内幽靜,即使她再怎麼控制,呼吸起伏之間也會有些異樣。
聖上站起身,随意地在硯中蘸飽了濃墨,在一張宣紙上寫了幾個字,他不叫退下,雲滢也隻能繼續站在一側,她本來是想着眼觀鼻,鼻觀口地做一個木頭人,可是官家有時候問話,她也不能不答。
“你也抄過許多本經文了,”他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忉利天,為母說法。”
不出他所料,她是寫過很多遍的,立刻就認出來這是《地藏菩薩本願經》裡“忉利天宮神通品第一”的開頭三句,短短十數字,直白易懂,她下意識迎上皇帝的目光,反而有些疑惑。
她的目光澄澈,似有流波轉動,潋滟生光,那因為一時感慨生出來的淚意原本止步于女郎的眼眸,如今卻因為動作之間的幅度而化作玉色般透明的水珠,自女子柔和的面龐蜿蜒而下。
皇帝見過許多女子啼哭,有那等美人專門哭給旁人看的,那種似斷非斷的嗚咽叫人煩躁,但是眼前這個姑娘卻并不叫人厭煩,反而叫人感慨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有這麼多的眼淚可以流,仿佛隻要沒有人管她,那眼淚就會像是山間泉眼滴落的清泉一樣無聲地流下去。
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坤甯殿,她得了自己一句話時眸子裡綻放的驚人光彩,彼時她眉眼間的風情雖美,卻轉瞬就低下頭去,教人再也尋覓不見,然而如今她卻安靜地立在一邊,憑人采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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