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病房裡隻剩他們父子二人時,是意料之中的甯靜,沈炵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擡眸看着點滴,安靜空落的氣氛讓剛才那一幕的情境又不可控制的出現在腦海裡,一股冷意直往上竄,他不覺擡手搭在了胃部。“你不舒服?”沈卻出聲,語調低沉,雖是問句,卻是肯定的語氣。“沒有。”沈炵急急否認,匆忙中卻清晰透露出一絲心虛狼狽,慌亂間手也立刻放至身側,頓覺好笑,竟會如此失了沉穩,明明知道父親是看不到的。“呼吸的頻率會變。”沈卻歎氣,語調,腳步,甚至是呼吸,面對兒子,他所留意感受到的,無非是這些細微的聲響。“手術……是你做的?”“嗯。”沈炵伸手将父親的手放入被子裡,卻被父親反手握緊。雙手交握,一般的涼。良久,沈卻才開口,語氣鄭重,“沈炵,對不起。”沈炵心頭那根快要繃斷的弦倏地松了,都說自己和父親有着這般那般的相像,他不信,如今才知道最了解自己的果然是父親,過去的幾個小時,他抵不住的不是疲累,而是那不着邊際,卻無處停靠的恐慌,假使重來一次,他可還能拿穩那把手術刀?心底空落得,沒了答案。害怕的話,終究沒能說出口,卻承受不了父親對自己的歉意,這一天,父親這樣的話,已說了兩遍,之前他不知道父親心中的痛處,以為血脈相連,理所應當,如今方知,血緣也可以很淺薄,“小時候不懂事,讓你替我操心的事那麼多,我都沒說過對不起,爸你現在這麼說,可是損我呢?”沈卻想笑,卻引來一陣嗆咳,漸咳得臉上泛紅,感到有人輕撫着自己的胸口,沉聲抱怨,“爸,你别說話了。”平心而論,沈炵從小就乖巧,懂事沉穩的過分,所以他才會覺得虧欠,不再開口,剛才觸及那一手冰涼時,他已不忍心再說出真相。心存恻隐也好,心生憤恨也罷,若讓沈炵知道那段緣由,再要拿起手術刀,該是何等殘忍?沈炵沉默,他不能開口問父親,那樣會讓父親陷入兩難的局面,勸說或是阻止,都等同于在父親的心上再劃上一道傷痕。那麼,他就選擇不知道。有些秘密,每個人在各自的心裡守着,痛着,即便撕扯間已痛徹心扉,也不能點破,因為能分享的,除了痛,依舊是痛。☆、走火入魔走火入魔,是一種怎樣的境界?龔娉想,就是她現在所做的事吧。隔幾天,頂着旁人詫異的眼光進來,隻為對躺在床上無知無覺的這個人說一句,“蘇崎川,我恨你。”恨意是如此的冗長,都已模糊不清,為什麼心卻還是那麼痛?背離了恨的初衷,肆意痛着。“你說女孩子燙頭發不好看,我偏就燙個大卷兒還染了,我同事都說很好看。”“你說穿高跟鞋走路時的響聲太突兀,你聽見沒有,我剛從樓道那頭走過來多大的動靜,算不算盛氣淩人?”“你說女子不可輕易修眉?我現在算不算濃妝豔抹?比這些年圍在你身邊的莺莺燕燕又如何?”“我用你最不喜歡的方式把自己變漂亮,為什麼你見到我時,居然連一點厭惡的神情都沒有?”“蘇崎川,這麼些年,我竟然還是輸了,一次又一次的,被你無視得那麼徹底。”……滴答回蕩着的,是監護儀的報警聲,不正常的提示音此刻卻變得規律起來,單一的頻率,原來也可以構成一種别樣的決絕。當一陣報警聲突然變得尖銳刺耳時,龔娉發現床上的人胸廓有了明顯的起伏,氧氣面罩裡霧氣漸密,她怕他是嗆着了喘不上氣來,湊近觀察他的神色,急促的呼吸聲伴着氧氣傳輸的聲響,入耳的是一片雜音,如此的混沌不清裡,她為何還能清晰聽到?如同很久以前,他那麼低沉的嗓音,卻能把這兩個字喚的溫潤柔和,“娉娉。”床旁已圍過來幾個人,白慘慘的一身,龔娉看不到希望,任由恐懼蔓延,就這麼被人帶出了病房,她似乎看見那修長的指尖動了動,詭異的似拍電視連續劇一般,隻是現實殘酷,沒有人會耽誤搶救時機留給他們去倒騰那些無聊的叙舊煽情。她在門外等了很久,沒有等來醫生脫下口罩一臉欣慰的笑容,自然也沒有等到誰一臉沉痛,對自己說,“我們盡力了。”她誰也不是,等待的立場都沒有,所以隻會有人善意的地勸阻,“小姐你還是先離開吧,萬一真有什麼,讓人知道你剛進去過,還不給自己添麻煩?”她不動,她從來不怕麻煩,隻是從來,那人連參與的機會都不曾給過她。“小姐,我知道你說吳經理讓你過來隻是借口,這上頭要是問起來,知道是我讓你進去的,這不是也拖累了我?”看那人一臉的無奈,龔娉才知道自己原就是這麼可笑,以為僞裝的天衣無縫,其實早已漏洞百出。她還是走了,僞裝的面具就這麼被人摘了,那些不受控制的眼淚又能往何處藏匿呢?下樓來到了醫院的花壇處,噴泉的流水聲很柔和,可她的耳邊似乎還殘留着那人急促的呼吸聲,嗡嗡響徹,漸就被自己的啜泣聲蓋過,悲傷從來都是件孤立無援的事。哭的累了,龔娉側身翻找包裡的紙巾,突然瞥見不遠處的長椅上居然坐着個人,低聲嘀咕了句,“見鬼。”那人卻在此刻低笑出聲。“看什麼看?沒見過美女啊。”龔娉擡眸瞪那人,隻覺得臉上頓時燒着了,惱羞卻未能成怒,眼前這人似乎很眼熟,但她立刻又否定了這個想法,這樣的人,若是見過,豈會忘記?那人并未看向自己,隻是薄唇微啟間,那絲笑意不減,并不是嘲弄,笑意把那分明的唇線融合成一片柔和,語調沉緩,隻一聲“抱歉。”“沒……沒關系。”龔娉尴尬地别開眼去,不經意間發現了那人身旁很是突兀的物品,忍不住倒吸了口氣,繼而連忙跟了句,“對不起。”“我認識我妻子那會兒,她也是坐在噴泉邊哭鼻子,之後,就被我這個瞎子惹得惱羞成怒。”那人摸索到盲杖緩緩起身,站直後卻手搭在腹部微喘了會兒,龔娉這才發現他穿了身病号服,單一的條紋,松垮垮的衣服,穿在這人身上,似也好看順眼了幾分,若再換了便服,怕是好看的過分吧,竟就這麼脫口而出,“恐怕還得失魂落魄了。”一見鐘情這樣的詞彙已經不夠深度,遇見這樣的人,内心的震撼怕是隻能用失魂落魄,或是靈魂出竅來形容了。“嗯?”那人聽了微皺眉,眼角的紋路變得清晰,眉目的輪廓并不因此損去半分,反多了分平和。“叔叔,我送您回病房吧。”龔娉歎氣,美色當前,她果然就沒了脾氣,伸手扶住了那人,感覺那人身子微僵了下,手臂稍用力帶着明顯的抗拒,不覺笑出了聲,“叔叔你這是害羞了?”那人微愣了下,倒是由她扶着,笑意已濃,“我女兒也是這樣,我總拿她沒辦法。”龔娉黯然,自己的父親要是有這人的十分之一該有多好?無關外貌,隻為那一臉的滿足牽挂,父親想起她和母親的時候,臉上可曾有過這十分之一的牽念呢?“做您的女兒,很幸運。”龔娉正疑惑着,病人身邊怎會沒人陪同,不遠處已有人疾步走來,對視之際,她立刻明白了,為何會覺得眼熟?因為這對父子長的着實相像。相似的眉目,一個是一臉勉力克制的慌張,較之一旁那人的氣定神閑,自是失了色。“叔叔,你兒子過來了。”龔娉側目看了眼沈炵,本想責備他怎麼能扔下父親不管不顧,想來又覺得自己唐突,憶起那天在樓道裡的情境,更是不屑多說一句,回身同沈卻道了别,便側身離開,視沈炵,如空氣。“你們認識?”沈卻詫異地聽到那離去的腳步聲微沉悶,似帶着幾分怒氣。“上次的相親對象。”沈炵第一次看到龔娉這般笑着,即便臉上淚痕未幹,但她的笑容裡有着最柔軟的東西,沒有僞裝,克制。“好好把握。”沈卻笑,這般刻意的回答,足見兒子是上了心的,那個女孩子同他們家果然投緣。沈炵苦笑,“爸你還是嚴肅些好,要是成了媽那樣,我也受不了。”“我也盼着,兒孫滿堂。”沈炵将父親送回病房,恰巧母親過來,他故意說漏了嘴,母親聽聞父親擅自下樓,好一通埋怨,父親聽着母親翻來覆去的那幾句唠叨,隻是笑。失控,隻此一次,手術之後父親臉上的笑容比從前多了許多,平靜的,如此反常。沈炵又想起父親剛才說的那句話,“我也盼着,兒孫滿堂。”心下,更沉了幾分。記憶裡,父親很少提及什麼願望。總以為,父親盼的,隻是同母親相守白頭。離開病房,沈炵想到腦外科那裡有個重症病人要會診,便去了監護室。病人的情況很糟,對于開始出現器官衰竭的病人來說,消化道出血症狀已經微不足道,沈炵翻看着病例,思索着更換止血藥和抗生素,權衡利弊,每每到此時,他總覺得什麼藥石無醫之類的詞,來的格外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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