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揚從上海回來的一路,心裡都是喜滋滋的。
這次臨時起意去上海,賀揚知道自己有點任性,有點太随性。可這一個月來,賀揚心裡總是七上八下的。自從上個月從陳笛口中得知沈博士的存在,賀揚就莫名地腦補一些場景,不由自主地把他當成了假想敵。原本他和陳笛之間就橫亘着一位讓他望塵莫及的勁敵陸紹晖,他在陳笛的心裡貌似是無人可以超越的。而現在,居然又來了一個海歸精英,博士、紹興人、同在上海,這些關鍵詞又是賀揚完全不具備的短闆。雖然陳笛說心裡隻有陸紹晖,不會和其他男人交往,但賀揚是男人,他深知像陳笛這樣的秀外慧中、單純可愛的女人沒有哪個男人不喜歡。如果沈博士對陳笛窮追不舍呢?如果他死纏爛打呢?陳笛會不會冰山融化,會不會為之動心?而自己又遠在千裡之外……
每每想到這些,賀揚就不能安睡。明明他向陳笛表過态,無論陳笛把他當成什麼角色,和他保持什麼關系他都能接受。可沈博士的存在就讓賀揚不踏實,不甘心。給越越的聖誕禮物明明可以自己選一個适合小女孩的,郵寄過去,可最終賀揚還是在沖動之下直接跑來上海,為了見陳笛,為了和陳笛越越相處,讓孩子親自挑禮物,為了探測有關沈博士的消息。而這些小心思,他都無法說出口。但是在上海的三天,卻又颠覆了賀揚來滬之前的認知。
首先是沈博士并沒有什麼存在感,或者說不構成威脅。一個多來,陳笛隻是和他吃過一頓飯,來往過幾封郵件,連qq都沒有加,更沒有讓他來過家裡,甚至聊天的内容都是關于陸紹晖的,陳笛說起沈博士,話題不是與陸紹晖關聯,就是她幫沈博士咨詢了買車拍牌照的事,他在上海的三天,除了晚上睡覺,幾乎都和陳笛在一起,這段時間,并沒有沈博士來過電話、短信什麼的。這讓賀揚放心了不少。他甚至笑話自己,小心眼,胡思亂想,給自己設立個假想敵,有時候還在電話裡和陳笛犯酸,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真不應該。
這三天的相處讓他更加感到幸福和充實。他能感受到越越很喜歡他,很接納他。這小姑娘和陳笛一樣單純可愛,毫無心機,喜好也都挂在臉上。這幾天,越越對他毫不見外,完全不像是第二次見面,好像從小就和他在一起似的。小姑娘說話時會和他開玩笑,一起玩鬧,吃飯的時候也自然、不客氣,特别是最後,越越竟然說讓他住在上海,不要回bj,還大方地請他住在自己家的小卧室。小孩子的情感最真最純,越越的話,讓賀揚感動得差些掉了眼淚。那一刻,他就暗下決心,如果今生他有殊榮做越越的爸爸,一定會視如己出,好好疼她,愛她,把她撫養成人,讓她像公主一樣快樂無憂。
可是,陳笛的這一關并不好過。上個月她已經明确斷了他的念想,他知道自己希望渺茫。但是,賀揚又覺得這一次陳笛和之前也有一些不同之處。最明顯的就是陳笛對他講述了陸紹晖去世的原因和過程。之前,陳笛對此一直諱莫如深,賀揚有幾百種猜測,卻不敢開口去問。他怕去揭陳笛的傷疤,怕陳笛為此不開心,不再理他,或者又拒他千裡之外。然而這一次在上海,陳笛竟然主動和他講述那令她痛哭流涕的過程,還帶他進書房見到了陸紹晖的遺照。雖然那天,他看着陳笛浸透在傷痛的淚水中,一樣心如刀割、潸然淚下,可事後他意識到這分明是陳笛在無意識中打開自己,向他敞開了一扇門,或者是一扇窗。
講述痛苦的經曆,避免不了回憶痛苦,更要直面痛苦,拆解展示痛苦,再度承受痛苦……賀揚知道陳笛做到這一步有多麼艱難,更對陳笛把作為第一個講述那個痛苦經曆的對象而受寵若驚。賀揚記得那天他把她環進自己的臂彎,又把她的頭按在自己胸口,她沒有掙紮,隻是一直在啜泣,好像得到了某種許可,肆意宣洩自己的痛苦。這可是在自己的面前啊!賀揚從未想過陳笛會在自己面前掉眼淚。這個從小就好強倔強的丫頭,終于開始放松自己,不在自己面前硬撐着了,終于把自己諱莫如深的傷痛展現給他了。這意味着信任,走近和接受……
賀揚的心一邊為陳笛苦着,一邊又為自己甜着,但最終他還是甜的。他希望陳笛的心也不再那麼苦,他要她也甜起來,像從前她和陸紹晖在一起時那麼甜。那天在陸紹晖的遺像前,賀揚默默發誓,要拉陳笛走出她的苦,要好好陪她,要讓她甜起來。從前賀揚雖然有這樣的雄心壯志,但行動起來又沒有半點把握。而這三天,賀揚隐隐約約覺得陳笛其實并沒有像她自己說的那樣排斥他于心門之外。雖然嘴上她一點沒有松動,但她下意識的言辭,表情,和反應無一被賀揚捕捉。這又給了賀揚信息和勇氣。
這些,都足以讓賀揚為此次收獲滿滿的上海之行而欣慰。這些,都讓他心生甜蜜和溫暖,以至于在bj的冬夜裡下了飛機等出租車時,他一點都不覺得冷。當然,他也依然乖乖地拉好皮夾克的拉鍊,好像陳笛就在面前,他在踐行他們的約定。
整整十幾天,賀揚依然早上和陳笛在qq打招呼,交流這一天的工作和生活計劃,傍晚給家裡座機打電話,和越越聊幾句,晚上睡前再給陳笛手機打個電話,簡短又簡單,提醒天氣變化,叮囑睡前安全……他沒有開過什麼玩笑,也沒有用過親的語氣。他知道這段時間,陳笛還處于黑色聖誕節期間,她需要平淡和安靜。他沒有打擾她。他隻是靜靜地存在,遠遠地陪在一邊。
2007年元旦。賀揚在八點鐘給陳笛發了一條短信,内容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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