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墨行硯手腳輕快,招呼着下人提來紅泥小爐,在石桌上擺好茶水點心。
春日早晚還涼着,納蘭容若見狀,吩咐下人去拿來錦墊,在石凳上墊好之後,才招呼盧希甯坐下。
納蘭容若斥退下人,親自煮茶倒水。盧希甯想着張婆子離開時的眼神,沉默片刻後,還是打算問清楚:“你先前是不是在撒謊,其實你被我說得害羞了,對嗎?”
納蘭容若眼神從她身上掠過,垂首提壺沖水,飛快否認道:“沒有。盧姑娘請嘗嘗茶,這是今年新送進京城的明前龍井。”
白瓷茶碗裡,碧綠的茶葉在微沸騰的水中沉浮翻滾,看上去煞是好看,盧希甯驚歎道:“真好看,怪不得說是一兩黃金一兩茶。”
納蘭容若見她端起茶碗,提醒道:“姑娘小心些,仔細燙。”
盧希甯道了謝,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納蘭容若問道:“姑娘可還吃得慣?若是姑娘吃不慣,這裡還備着碧螺春與六安瓜片,也可如《陸羽茶經》中所寫,照着茶聖的吃法烹茶吃。”
盧希甯不懂茶,也吃不出來盧騰隆所說的回味甘甜,放下茶碗說道:“這碗吃完就行了,明前龍井太貴,吃不出來茶的好壞,給我吃實在是太浪費。不過你先前說的狷介是什麼意思,還有《陸羽茶經》是什麼?”
納蘭容若眼神逐漸複雜,上下打量着她,見她滿臉疑惑,并非是在故意裝不懂。
照理來說,盧興祖當年官至兩廣總督,盧氏兄妹自小與他一樣,身邊奶嬷嬷奴才一大堆人伺候着,什麼好茶好東西沒有見過,斷不會教得如此天真,也不會不懂茶。
再想到盧騰隆的性情,與盧希甯好似也相差無幾,納蘭容若又不那麼确定了,斟酌着說道:“聽說盧姑娘自小讀書,姑娘沒讀過茶經,還是,平時都在讀别的書?”
盧希甯剛來時,曾說過她不是原身,李氏與盧騰隆都急了,以為她撞了邪,去請了神婆子,還有薩滿法師來又唱又跳趕走邪祟。
薩滿法師她覺得跳得很有趣,神婆子就不好玩了,畫了道符後念念有詞,把符燒成灰兌水讓她喝。
盧希甯當然死活都不肯喝,被李氏招呼人按住她,強行灌了下去,惡心得她差點連苦膽都吐出來。
聽李氏的意思,若她繼續打胡亂說的話,還要請更厲害的人來驅邪。盧希甯吃足了苦頭,絕口不提自己的來曆。
盧希甯迄今為止也沒有弄懂,她究竟是記憶轉移還是記憶得到了儲存。科學家一生投入科學研究,大多都默默無聞,到死時依舊一事無成者數不勝數。
就好比她一樣,研究最尖端的神經科學,可能窮其一生,也得不到結果。
對于納蘭容若的問題,盧希甯也深感為難。說出來吧,一是怕他不信,二是他也灌她符水怎麼辦?
可她又實在是不大會撒謊,隻撿了自己會的說道:“我沒有讀過茶經,經史詩詞都不會。平時讀些幾何數學之類的書,納蘭公子若是不信的話,可以考考我。”
就算是大家閨秀,識字的也并不多。家中請西席教女兒家讀書習字,大多也隻讀些《女戒》等書,頂多再學些詩詞陶冶情操。
納蘭容若斷沒有想到,盧希甯居然讀艱澀難懂的數學幾何。見她神色期待,躍躍欲試的模樣,忍笑說道:“姑娘真是與衆不容,我相信姑娘,不但相信,還佩服得緊。我的算術不好,萬萬不敢考教姑娘。”
盧希甯聽納蘭容若相信自己,頓時大松了口氣,笑盈盈說道:“你也不用謙虛,你的詩詞我也讀不懂。不過聽我哥說,詩人詞人都是因為郁郁不得志,才會寫詩詞托物言志。你出身好,家世好,長得也好,什麼都好,你是因為什麼呢,是因為感情嗎?”
第十二章無
納蘭容若面對着滿臉好奇的盧希甯,此刻她身子微微前傾,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不禁下意識往後仰。
可石凳不比圈椅,他隻動了動,又坐直了身子,臉上的笑意淡去,凝視着她的雙眼,反問道:“盧姑娘為何會如此想,你是因為聽到什麼傳言嗎?”
傳言啊,不知道兔兒爺,他有愛而不能的青梅竹馬算不算?
盧希甯打算将所有的疑惑都問得清清楚楚,手撐着下巴,笑盈盈地道:“聽到了一些。這些傳言都是真的嗎?”
納蘭容若眼神微冷,問道:“敢問姑娘是何傳言?”
有人聽到傳言會一笑置之,有人聽到會生氣,盧希甯拿不定納蘭容若是哪一種,見他好似不大高興的模樣,問道:“你聽到傳言會生氣嗎?不管是屬實還是不屬實的,你都能接受嗎?”
納蘭容若神色微頓,說道:“此話又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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