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本是要說話,卻被李成義一把拉出了宮門。宜平早已将宮婢都帶了出去,空蕩蕩的廳内隻剩我和他,離得如此近。我看着他眼中的陰沉,昨天的話不停撞入耳中,亂嗡嗡的一團,隻下意識扯唇對他笑了笑。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ldo;告訴我,你都知道什麼。&rdo;我仍舊笑着,說:&ldo;郡王指得是什麼?永安不是太明白。&rdo;他又上前了一步,機會要貼上我,我忙向後退了一步。&ldo;我母妃和德妃還活着嗎?&rdo;他壓低了聲音,聲音啞得像是被打磨過。我身子僵了一下,想退卻再也挪不動腳步,面前是他,身後卻像是無盡黑暗,心中的恐懼一股股湧上來。不用我說任何一句話,他早就能猜到一切,可為什麼要來求證呢?他明知道一切,就該知道我不能說,哪怕是半個字都能讓所有人走上死路。他緩緩伸出手,緊攥住我的手腕:&ldo;永安。&rdo;隻說了這兩個字,再沒有任何話。從小到大,這兩個字被無數人喚過,隻有今時今刻,讓我不知如何去應聲。我深吸口氣,像是受了蠱惑一樣,伸出手緊握住他的手,輕聲道:&ldo;去的很快,沒有痛苦。&rdo;原諒我。他指間冰涼滲入我手中,我緊緊盯着他,怕他有任何反映驚動了宮門外守着的人。他也緊盯着我,聰明如他,隻要這一句話怕是将一切都想明白了,那雙溫潤的眸子不再有任何生機,竟在刹那間布滿了絕望和了然。我們就這麼相對站着,他絲絲入扣地緊攥着我的手腕,我也緊緊按着他的手。過了不知多久,他才松開手,冷冰冰道:&ldo;縣主身上很燙,稍後請太醫來看看。&rdo;他深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我苦笑看他,想說些安慰的話,卻終是作罷,隻輕點頭說:&ldo;郡王保重。&rdo;他轉身快步走出了宮門,低聲和外頭人說了幾句,便帶着兩個弟弟離開了。宜平進來時,我依舊傻傻站着,看着空蕩的宮門,沒有理會宜平說的任何話,直到她驚呼了一聲,我才發現自己早已軟坐到了地上。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待到初八,父王遣人送來生辰禮,我才恍然發現已過了十三歲。那天過後,我始終高燒不退,足足五日才有了些好轉,卻即刻随着皇姑祖母去洛陽祭祀。萬象神宮落成已有五年,皇姑祖母是頭次決定親自主持祭祀大典,宴請群臣,并令叔父武承嗣為亞獻,武三思為終獻,而正式的太子李旦卻被冷落到了一旁。帝王心不可測,每一個微小的暗示都能在朝堂中掀起軒然□。單這祭祀一事,叔父武承嗣自被罷相後的陰霾便一掃而空,面帶喜氣地與衆臣談笑。祭祀後,皇姑祖母似乎心境大好,宴席上屢屢開懷,将來賀使臣的賀禮賞賜給了我父王和諸位叔父。我陪坐在太平公主身側,遠看着太子仍舊是神色淡漠,隻在身旁人搭話時才會回上一句,似乎皇姑祖母的一切動作都與他毫無幹系。他身側的長子位是空着的,僅有李成義和李隆基陪着。過了很久,皇姑祖母才看向太子,溫聲道:&ldo;成器的病還沒好嗎?&rdo;太子忙起身,道:&ldo;這一場病雖來得兇猛,不過卻已無大礙了,兒臣已囑咐他務必在明日抵洛陽,向母皇請安。&rdo;皇姑祖母淡淡&ldo;嗯&rdo;了一聲,道:&ldo;沈秋的醫術了得,讓他多花些心思。&rdo;太子忙應了一聲,才又躬身落座。我聽着心頭發苦,端起茶杯,卻正撞上李隆基的目光。他晶亮的眸子中沒有半點生氣,隻直直看着我,看得我一陣發慌,忙避了開。此時,神宮之庭已奏起鼓樂,在殿内看出去,庭中密密麻麻站了九百人,均是依着這&ldo;神宮大樂&rdo;起舞,陣勢磅礴,竟有氣吞山河之勢。殿内衆人不禁看得入了神,漸隐去了歡笑與寒暄。&ldo;永安,&rdo;太平公主忽然側了頭,在震耳的鼓樂中對我道,&ldo;看你臉色還是不好,太醫如何說的?&rdo;我忙放了茶杯,說:&ldo;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說還要養上半月才能徹除餘寒。&rdo;太平點點頭,道:&ldo;這幾日病得人不少,崇簡也是高燒不退,都不能随我來洛陽。&rdo;我聽她說小兒子也病着,忙道:&ldo;郢國公也病了?可嚴重?&rdo;太平笑了一聲,說:&ldo;不嚴重,他和你一樣,每逢冬日就要病上一場,我都習以為常了。倒是成器,雖是生得單薄了些卻從沒生過大病,聽着讓人擔心。&rdo;我聽她半是自語地說着,竟一時堵住,接不上話。他的病還是宜平随口說起的,說是尚醫局内私下傳出來的,那時我正病得昏天黑地的,隻隐約聽入耳中,痛上加痛。後來沈秋來了卻沒有提起半個字,診脈開方都出奇的安靜,我屢次盯着他想問,卻終也沒問出半個字。太平又說了些話,我都随口應付着,待到宴罷便回了太初宮。自這趟祭祀大典後,皇姑祖母将會常住洛陽太初宮,我自然也不再回長安。一年前初來洛陽的新奇早已沒了,隻覺得大明宮中到處是孤魂,搬來太初宮也好。晚膳時婉兒來,說是皇姑祖母忽然來了興緻,讓我們都去陪着看胡人歌舞,熱鬧熱鬧。我抱着暖爐看她,猶豫了片刻才道:&ldo;我不想去。&rdo;婉兒細端詳我,道:&ldo;過了快半個月了,你怎麼還不見好轉?&rdo;我知道她說的不是這場病,而是那件事,心中一窒,低聲道:&ldo;忘不掉,我已經忍着不去問你了。&rdo;婉兒笑了笑,說:&ldo;你問我就說,可聽了就能好嗎?&rdo;她邊說着邊坐到我身邊,道:&ldo;忘了吧,記性太好不是好事。&rdo;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她又默了片刻,才道:&ldo;當年賢的廢诏是我親自寫的,就是那一旨诏書将他推上了絕路。&rdo;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過來。原來那個帶她走宮中小路的人,她口中疼愛永平郡王的人,那個讓她跪在蓬萊殿中不顧生死求情,曆經多年還不肯忘掉的人就是李賢,一個頂着謀反的罪名最終被賜死的皇子。她掃了我一眼,笑得蒼白無力:&ldo;我至今也忘不掉诏書上的每個字,連提筆的感覺都還記得清楚,卻還要日日陪在你皇姑祖母身側,整日笑着算計着每個人,&rdo;她怔忡了片刻,又道,&ldo;這麼一晃都快十年了,不還活的好好的?走吧,永平郡王也到了,正在殿中陪着呢。&rdo;我驚得站起身,卻被她一把按住肩,笑道:&ldo;别急,讓宜平拿件兒厚實的衣裳。&rdo;她說完将門外宜平喚了進來,親自吩咐着裝扮,我對着銅鏡看着宜平将一個個首飾比着,正想讓她随便些,婉兒卻先出了聲:&ldo;我記得你有個翹翠玉搔頭,怎麼許久不見你戴了?&rdo;我忙道:&ldo;早不知扔哪裡了,&rdo;邊說着邊對宜平,道,&ldo;随便些。&rdo;進了大殿,已暖融融坐滿了人。皇姑祖母與韋團兒正低聲說着話,見我上前行禮才笑道:&ldo;快去坐吧。&rdo;我起身走過太子和諸位子嗣的案幾前,始終沒敢擡頭看上一眼,匆忙走到僅空着的案幾後坐下,才見身側随侍的宮婢竟是鳳陽門前的舊識。她隐晦笑着,替我添了茶。我看了看她,低聲道:&ldo;你叫什麼?&rdo;算起來相識了一年多,卻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她頓了一頓,才悄聲回道:&ldo;回縣主,奴婢叫元月。&rdo;她說完,立刻躬身退了下去。我端起杯,佯裝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衆人。到太子身側時,才略停了一下,李成器依舊是微微笑着,因大病初愈顯得有些單薄,皇姑祖母似是極關心他,不停問着用藥和醫囑,他都極恭敬地一一回應着,沒有半分瑕疵和不妥。直到歌舞起了,皇姑祖母才不去看他。李成義在他身側,似乎發覺我在看着那處,擡眼看我,用肩膀輕撞了他一下。他這才回了頭,淡淡地掃過我這處,卻沒有任何停頓,隻靜看向了殿中的歌舞。我心頭微酸脹着低了頭,所有歡聲笑語都像隔了一層水霧,再聽不分明。二十一再生難(2)太初宮内,東宮早已是禁地,除皇姑祖母召喚,閑雜人等一概不能接近。可即便如此,宮内仍有掌管掖廷、宮闱的宦官私見了太子,此事被韋團兒告知皇姑祖母後,那兩個人立刻被扔到了鬧市腰斬示衆。皇姑祖母在殿内直接傳口谕,太子及其子嗣不得再見公卿以下官員,自此後人人自危,不敢再有任何動作。晚膳時,宜平總是心不在焉的,時而将菜落在桌上,時而碰歪了茶杯,我伸手穩穩按住茶杯看她眼底慌張,道:&ldo;出什麼事了?&rdo;她咬唇半晌,搖了搖頭,閃爍的躲過我的視線,道:&ldo;沒什麼。&rdo;我越發覺得不對,拉住她的手腕道:&ldo;你下午才去了内教坊,回來就心神不甯的,到底怎麼回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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