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婪終于微微動了一下,輕輕點了下頭。顧冬和松了口氣——至少他沒犟着跟自己身體過不去。小心的一手穿過膝彎,一手托着背部,把人安穩在枕頭上。先前也抱過,這次竟是明顯輕了不少,骨頭突出硌的他生疼生疼。顧冬和拿了吃食到微波爐加熱後才進來,開了燈,就看到蕭婪瞪着滿是血絲的眼睛看着他。“吃完休息吧,”顧冬和心裡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疼又蠢蠢欲動。蕭婪沉默地坐起來,他隻覺得全身都累,沒由來的。沒力氣,想睡覺,頭還暈乎着,不想開口說話。而顧冬和也隻是一口一口的喂着,心裡沉沉的裝着事。等換完手上的藥蕭婪再睡下,顧冬和俯身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看着包裹住手臂的白色紗布,眼神逐漸變得陰沉,唇角也不再是面對蕭婪時的柔和,而是繃的筆直,尖銳而冷漠。他拿起手機走出房間,整個人一下就變了。收起了在蕭婪面前的溫柔小心,臉色沉下來,挺直的背脊鋒利如刀刃。周身的冷冽,讓人不寒而栗。再次給宋栎去了電話,簡單說了下蕭婪的情況。宋栎沉默良久,最後說出了自己的判斷。“……ptsd。”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顧冬和不動聲色的聽着,和他猜想的差不多。當初蕭婪去看心理醫生應該也是這個原因,隻不過心理上的問題,終究是沒能解決的幹淨。再到現在,也不願再去做些在他看來徒勞無功的事情。得過且過,活的随意而消極。顧冬和這方面了解的少,畢竟不是專業的東西,問宋栎也隻能說個大概,若要找醫生隻怕蕭婪不會願意。很難辦。顧冬和疲憊的揉了揉眉心,長出一口氣。但至少已經知道了問題在哪。他安慰着自己,挂了電話打開聊天軟件。林素的一長串消息躺在手機裡,顧冬和冷笑一聲,看也不看的關掉。你需要付出的代價,一點都不能少。你加諸在蕭婪身上的傷痛,我會讓你雙倍奉還。顧冬和撥出一個号碼。别想逃。“喂,老鐘。”電話接通,“幫我約個人。”黑夜籠罩着這片土地,華燈初上時,好戲該開唱了。眼神裡的狠辣冷酷在推開門的幾秒鐘内褪去,顧冬和拿了衣服去洗澡,回來躺到蕭婪身邊,把蜷縮成團的人攬入懷裡,輕輕地蹭了蹭那人的臉頰。長長的歎息墜入黑暗之中,帶着惶恐不安,和微弱的期望。相擁入眠。夜裡顧冬和被驚醒,感覺到身旁蕭婪睡得不安穩,身體無意識的抽動,頭在枕頭上滾來滾去,手打在顧冬和身上,大概碰到了傷口,唇邊溢出一兩聲軟軟糯糯的呻吟。顧冬和來不及披上外衣,翻身把人抱在懷裡,輕輕拍着背哄着,好不容易安撫下來,顧冬和卻睡不着了。蕭婪側身縮在他身側,沒了平日張牙舞爪的氣勢,眉宇間的冷冽散去,五官都柔和了下來,可憐兮兮的像被欺負了的小奶狗。在外面騷浪騷浪的小狼狗,受了傷脆弱的時候卻是這樣一幅模樣。顧冬和隻覺得不管什麼樣的蕭婪,都讓自己愛慘了。愛他應付人時的遊刃有餘長袖善舞,愛他斜目嗤笑着勾人魂魄媚而不妖,也愛他乖順溫柔的軟在自己懷裡,愛他倔強孤獨的獨自舔舐傷口。顧冬和想,自己這輩子算是栽了。這樣一個溫柔、高傲、倔強和誘惑集為一身的靈魂,誰能不愛。世人不懂,那便何必予人言。挺直了脊梁,收了所有的脆弱委屈,遮了那些苦悶難言,隻教人看他風流爽朗,看他利落理智,看他呼朋喚友風花雪月,看他來去自如暢快無憂。忍得住,才走的過。可是人生,光走過了是不夠的。走過來卻放不下的東西,就像蟄伏的惡魔,随時能夠反噬。蕭婪的反噬,不是天意,是人為,且來的轟轟烈烈,來了個鮮血淋漓。因為他始終放不下,摘不掉,于是讓人有機可乘。顧冬和沒了睡意,就坐在床頭,支着腿,一條胳膊搭在上面,靜靜的想着。想抽煙,但是在屋内肯定不行,又怕蕭婪再做噩夢不能出去,顧冬和有些煩躁的搓着手指,一念之間,甚至想着那些人怎麼不都死了算了,但是理智阻止了他,他不能讓自己出事。雖然蕭婪并不是完完全全的接受了他,但還是能想到,如果這時候自己抽身而去,對于蕭婪,怕是太殘忍了一些。蕭婪需要自己走出來,但是不能讓他失去走出來的理由。他把内心關起來,無非是因為沒有那麼一個能夠看懂的人,蕭婪清楚的知道世界上沒有感同身受,也不奢望着他人理解寬容。他人的一句“懂得”,太奢侈了。要麼是剖開了心的鮮血淋漓,要麼是萬中無一的冒險一試。什麼人能懂自己蕭婪不知道,但要遇到一個能懂的人有多難,他清楚得很。幹脆就算了,這樣的風險,蕭婪冒不起。顧冬和何嘗不知道蕭婪不會去賭,他已經是破碎之後艱難的再拼拼湊湊,才湊成了如今表面上談笑風生的蕭婪。所以他隻能主動,哪怕殘忍的說出那些封存的事實,隻是為了告訴蕭婪,他就是那個人。那個能夠理解寬容他所有的人。顧冬和一坐就坐到了天亮,看着太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蕭婪動了動,像是被光線騷擾了,顧冬和拍拍他的肩安撫:“再睡會兒?我幫你擋着。”睫毛抖了抖,睜開眼睛,蕭婪緩了一會兒才開口:“周幾了?”顧冬和一愣:“周四。”“哦。”蕭婪仿佛還沒醒,應完就又不出聲了。“我去買早餐,你再休息會兒?”顧冬和掀開被子起身,卻被一把拉住衣角。“别去……”蕭婪将臉埋在被子裡,看不見表情,“陪我一會兒……好不好?”小心翼翼的三個字,像是一根針在顧冬和心上紮了一下,微乎其微,卻又清清楚楚的疼痛。“好。”顧冬和重新回到床上仰面躺下,蕭婪馬上靠過來,手放在他肩上,臉靠着他頸側,顧冬和能感覺到溫熱的呼吸吹在皮膚上,身體誠實的給出反應。“你居然硬了。”蕭婪也許是發洩完情緒好了些,對于顧冬和多了些與常人不同的信任,開口。“一個男人,和自己喜歡的人在床上,如果沒反應,”顧冬和見他肯調侃自己了,心裡也微微松了口氣,壓低聲音逗他,“要麼是不愛,要麼是不舉。”蕭婪低頭笑,帶着濃濃的鼻音。“顧冬和,你喜歡我什麼?”“你是小女生嗎?”顧冬和也笑了。“你喜歡我什麼?”蕭婪不依不饒的追問。“喜歡你笑,喜歡你哭,喜歡你長得好看,喜歡你身材棒棒,喜歡你……哎!”話還沒說完,被蕭婪一巴掌拍在肚子上打斷了話音。“你就算不喜歡我也不用謀殺吧?”顧冬和假裝委屈的苦笑。蕭婪慢慢收回手,不語。良久的沉默,兩個人都不開口。“我……我現在可能沒辦法喜歡一個人,顧冬和,我現在還做不到。”“你要問我什麼時候喜歡你,我也說不清,”顧冬和忽略他說的話,自顧自開了另一個話題,“我不相信一見鐘情,但是我就是經常想着,想多了,突然發現自己喜歡上了。”顧冬和翻了個身面對着蕭婪側躺:“所以為什麼喜歡你,這個問題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沒有原因的事情,就不會因為這個原因結束。”“至于我對你的感情,沒有原由,亦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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