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槿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那兩張地圖,還好,他一直貼身帶着。如果這裡也是通向上面的,那麼這裡是不是也存在一條通道,可以直通山麓?他攤開那兩張圖對照來看。猗猗湊近看到那圖,有些驚訝。想不到三公子對這虞公子這麼信任,竟然将這圖都交給了他——很久之前,在三公子還沒接手饕餮山之前,他就常見公子獨自研究這張圖。他曾猶豫要不要跟華琮報告,但是卻始終沒說。這圖看起來隻不過标了些地名、建築,隻要在餮山待的久了,并不是什麼秘密。
隻是那圖上雜亂無章的線條,常常讓他心生疑惑。不過,對于這些可有可無,可關心可不關心的,他常常都是不關心的。而虞槿,似乎比三公子還多了一張圖。
虞槿依舊将兩張圖對照來看,他發現浸勤閣這個地方尤為特殊。其它的高塔或是建築,往往都是三條線交彙之處,而浸勤閣所在之處,卻是六條。原來并未發現,是因為他并未意識到,浸勤閣是個三進院落,而是按照普通院落的大小來估算。在朱楓家發現的那張圖上,兩組三條線曲曲折折分别交彙的地點離的很近,而華璎給他的圖上,則僅僅是一座高塔,隻掩蓋了一個交彙點。這樣六條線看起來雜亂無章,就像小孩子學畫畫時的随意塗鴉。
他看着湊近來的猗猗,問道,“這浸勤閣是本來就有的嗎?”
“不是,原本這裡是一座白塔,跟這圖上差不多。”猗猗指着那張新圖說。
“那?這裡不應該是浸勤閣嗎?”虞槿轉過頭看着猗猗。
“本來是的,可是三公子嫌太拘束,後來将塔拆了建了三進院子。”似乎是因為提到華璎,猗猗有些不自然。他如今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華璎,他會放自己走,猗猗一點也不意外。
虞槿想,這就能說通了,而這裡剛好有這條密道,若僅僅是巧合,那未免也太過湊巧了吧。或許,這條密道并不是華璎修建的,而是早就存在的。而他正是因為發現了這密道的所在,才會将自己的居所建在此處。如果這是真的,那麼這些亂七八糟的線條便不是随意為之,而是這山中類似這樣的通道。隻是目前看來并不是所有的通道都互通,所以看起來像是随意畫的線條。他憑着記憶,尋找自己那日他獨自墜落的地洞,果然,那裡有一條線,那線條随意曲折,直通山底,若不是他親身經曆過,是絕不會知道這就是山中的一條通道。而他墜落的附近有一個圓圈。難道這個圓圈,就是那日自己看到的紅色花海?
而自己現在所在的地方,并沒有圓圈記号,說明這洞并不是通向那花海。然而,錯過那危機或許并不是一件好事,因為這意味着沒人知道這洞到底将要通向何處。他如今所有的勝算就隻是對于華璎的信任了。算着日子,他們已經走了有一日光景,若是能順利出去,也還要費上半日。隻要出了餮山,他有把握能在一日内送他們回氓山……
不能再拖了,他當即叫醒迷迷糊糊的素楝,芸香也很快醒了。不知為何,芸香覺得這洞裡的光亮讓人覺得昏昏欲睡。虞梓和猗猗,卻并沒有瞌睡的心思,一人還在為這也不能動、那也不能摸而忿忿,一人則為衆人前路憂心不已。虞槿跟大家說了自己的想法,大緻就是現在必須賭一把,從這瀑布跳下去。他語氣溫和,聲音沉穩,臉上有一絲幾不可見的笑意,讓人覺得莫名安心。他對着這不知幾許深的瀑布,說着讓大家跳下去的話,若是不親耳聽見他說的是什麼,還以為是跳進自家的魚池那麼簡單。
猗猗是什麼都不怕,他知道自己本就是要死的人,如今撿回半條命已經很幸運了。而芸香,一向大大咧咧,單純的相信着那個指揮的人,從前是華璎,現在是虞槿。素楝,崖上一跳讓她知道虞槿在自己心中是何地位,如今她隻想跟他共進退,無論是生是死。她已經決定不再在心中審核評價這個人是否值得,她隻想跟着自己的心意來行動。而虞梓,則是近乎愚蠢的單純,就憑這提議是他兄長,他肯定同意。大家一拍即合,随後整理行裝,隻将些必需品包好綁在身上,其餘的不好帶的皆丢棄了。因着素楝和猗猗傷勢未愈,虞槿讓他們一左一右跟着自己。虞梓帶着芸香在後面,二人性格中有相同的樂觀讓他們并不懼怕接下來将要發生的事情
虞槿首先跳了下去,素楝和猗猗幾乎同時也跳了下去,虞梓和芸香随後也在同樣的位置跳了下去。這瀑布比虞槿想象的更大,更深,瀑流也更急。虞槿将素楝和猗猗二人護住,他感到頭頂上有巨大的壓力垂直壓下,加大了急急墜下的速度。而虞梓和芸香早就被這巨大的力量分開了。虞梓這次的尖叫不是誇張,是真的,可是那些尖叫被洞中回蕩的巨大水聲淹沒,更顯得無助。在這漆黑的洞中落下,誰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或許,死亡此時應該是一種慰藉,而不是嚴刑。虞槿看着羽毛一樣飄落的二人,再看看懷抱中的素楝,因為空氣的稀薄和巨大的水壓,她已經昏過去了。猗猗情況也不好,瀑布的巨大沖力将他身上結的痂沖開了,真算的上皮開肉綻。虞槿再顧不得其它,他飛升翺翔,在這水花激起的薄霧中旋轉,呼嘯,終于,他在這萬丈水花中現了真身,那是一隻真的鳳凰,在這黑暗中發出萬丈光輝。他的羽毛光滑透亮,長長的羽尾看起來那麼美麗。素楝從夢中驚醒,感受到風和雨的味道,和熟悉的藥香。醒來的她發現自己坐在一隻五彩鳳凰之上,就像那日在饕餮樓飛升救她的那隻,那除了水聲再聽不見其它聲音,她已經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生還是死。她的腦海中似乎有些記憶的片段不斷出現。有歡樂、有淚水,有驚喜還有傷心。她很想多點回憶與确認,但很快那些碎片就消失了,她又什麼都不記得了。轉過頭發現芸香、虞梓被這彩羽托起,猗猗則坐在她身後,那鳳凰回旋不斷往下,往下,努力保持着平衡。鳳凰前額上那一枚寶石格外引人注目,它散發着淡淡地紫色光輝,使他們所有人都被一層紫色光暈包圍着。
素楝着急尋找着虞槿,可是她太累了。而最後這鳳凰也精疲力竭,帶着他們消失在這深深的瀑布與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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