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容若朝他點點頭,道:“宮中之人尚不出來,莫非與百姓玩樂時間不同?”
“非也,陛下甚喜與民樂樂,在今日豈會容忍官民有别?隻是宮中事兒頗多,又需先行祭祀之禮,一般待百姓玩得正歡時,宮人方會微服出來遊玩。”
“倒是不知需先行祭祀之禮。”
“各家祖先,皆需享受後代供奉,仁孝之道,即便各國側重點不一,然孝之一字孰亦繞不過去。而況······”他意味不明地看李容若一眼,“陛下貴為一國之主,自然需以某些手段統治臣民,本宮主料想,常公子定能明白此中深意。”
李容若嘲諷又不失禮貌贊許地笑了,道:“不知禦馬以何物作為祀品?可是與東南之國一般?”
“聞言東南國家祭以犧牲,禦馬則不然,數百年來,牛羊為輔,玉符為主。”
李容若微皺雙眉,暗自思忖。禦馬祭祀祭以玉符,此消息從不曾聽聞,到底是江荹沂诳他還是禦馬将此列為機密要事非有一定地位之人而不可知?想他數年前便安插人手混迹禦馬疆土上,前不久更讓東方望舒領人潛入。隻是皆未曾聽聞躍馬節祭祀以玉符為祭一事,想來此事定然非比尋常。“玉符?祭祀目在飨先祖人神,怎會以不得食之玉符為祭?”
江荹沂笑得得意,眼眸直直望着前方。“禦馬飨先祖人神,以玉符為要,綿延數百年之傳統,究竟為何,本宮主亦不甚了解,隻知緣由玉符甚神秘。去年今日,本宮主有幸随陛下親祭,得以見此聞名于上層卻絕耳于坊間的玉符一面。此玉符玲珑剔透,青綠流光,玉中有二禽,見光則投影,本宮主看着倒像是兩隻白鹭分頭而望,陛下稱之為‘雙鹭符’。”
李容若腦中鼓聲雷雷,木讷着持續擡步向前地動作,久久空虛地看着遠方出神。他追查已久的雙鹭符,說不定此時便在禦馬宮中,而那攜符輾轉流離于各國的未亡人,說不定此時亦在禦馬宮中。他心頭踟蹰,他不知究竟是否要調轉腳步往宮内趕去,尋到雙鹭符,将之深深掩藏直至終章之日;尋到那一路奔逃無蹤的人,問問他究竟欲行何事,而這雙鹭符,為何又與禦馬有所牽扯。隻是他孤軍作戰,即便加上蘇末亦斷然不能從宮中奪得雙鹭符而後順利逃走,而況他此行目的在于假借道之名覆滅禦馬。一邊是蕭煜,一邊是矢志,他到底該如何抉擇?
“常公子?常公子?”江荹沂見他傻傻出神,忍不住喚他。見他終于又清清冷冷地将目光投向他,方笑道,“如此入神,可是想何家姻緣?”
李容若笑笑,打趣道:“未曾遇何家一人,何來姻緣?”
江荹沂勾唇,乜斜了他一眼,道:“陛下看上你,你便莫再向往宮外了。”
李容若卻不在意他這般充滿嫉恨語氣的話語,隻又神色不定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曾見過禦馬祭祀,草民想回······”
突地半空中冒出青煙來,濃濃重重地朝湛藍天空翻滾着湧去。周遭百姓見了,忍不住歡呼起來:“好啊,祖先保佑。”
這熱烈的歡呼聲加上拍掌聲與打鼓聲,生生将李容若的話打斷。李容若知曉,現下他不必回宮去了,隻因早已來不及。
那在大曜不惜犧牲家族而出發的孤楚又令人憤恨的老者,下次又會将雙鹭符帶至何處?而他李容若這漫漫長路,又将何時走到盡頭?
“常公子,欲回宮去麼?”不待李容若回答,江荹沂便自己接了下去,“若要回宮,本宮還如何助你一臂之力?既到此處了,不如采朵格桑花,等未時末便去挑一匹馬兒。你大可放心,陛下的馬兒自有馬公公照拂,你挑的馬兒,由本宮來。兩馬尋氣相投,你與陛下定能相見。”
李容若不鹹不淡地點點頭,私下裡卻無語極了。可既然是他國風俗,便尊重着不加點評,隻是這江荹沂與馬公公的小計,他的确不敢恭維。若不是為取令弘都信任,這點兒把戲他定然是嗤之以鼻并不屑一顧。
江荹沂見他點頭,重重吸了口氣,似是要平複心中不快。良久他将道旁一朵紫白格桑花摘下,遞給他,道:“喏,拿着罷。”
李容若接過格桑花,定定看了看,見無有異樣,便交由蘇末拿着。蘇末接過花時,李容若不經意一轉眼,見江荹沂向蘇末投下懷疑的目光,便令道:“小蘇,好好拿着,若是失了損了,唯你是問,重罰不饒。”
江荹沂掃李容若一眼,取笑他道:“常公子向來冷淡示人,今日如此着緊一朵小花而威吓侍人,足見常公子對陛下之重視。”
李容若見他毫不自在而陰沉的臉色,忙辯道:“江宮主誤會了,還是此花是江宮主為草民所折,草民豈能容忍侍人将江宮主一番好意損毀?”
江荹沂瞥他一眼,帶着他走進又一波人聲裡。
李容若卻無有心思去照拂甚是不悅的江荹沂,隻因他蓦然發覺自身早已在不經意間變得虛與委蛇起來。料想向來世事清淡狠絕處之,甚少卑躬屈膝奮行玲珑。是從何時開始,他變得陌生,到今日竟讓他懼怕自身。他惶然,卻甘願。
人之變化,我們習慣稱之為成長。向來成長,所為不過人,或親朋,或自身,或心尖上挂着的一番懇切不渝的情意所屬者。故而,他即便變得孤獨,即便變得善感,即便變得執拗而驚俱,他依舊不願割舍、不願對人言說這一番暗自悄悄深深的情意。
走不多久,太陽逐漸西斜,隻是依舊爛漫。兩人走到一處樹蔭下,樹蔭下正有一看馬人看顧着幾匹馬兒。他們走過去,看馬兒隻朝二人禮貌笑笑,便又啜着一根草杆悠閑自在地倚在樹幹上休憩。樹下的幾匹馬兒聞得動靜,一匹匹擡頭看一眼站着的兩人,便又低下頭去,或食草,或提腳,或甩尾,與看馬人同樣一派悠然意态。
江荹沂朝那群馬揚揚下巴,以向李容若示意。李容若見此,走過去,随手牽了一匹,正想離開,身後卻一陣猛力撞在他身上。他正想反擊保護自己,一轉身卻見是宮中那匹踏雪白馬憤怒地盯着他,而鼻孔大張着朝他噴氣。李容若無奈一笑,放下手裡的缰繩,轉而過去拉起它的缰繩,順手撫撫馬脖上的長毛以安撫它。
江荹沂驚詫地哈哈大笑起來,道:“這馬可是認定你常公子了。”他臉面上雖如此說笑,心下卻暗自疑慮,他着實擔憂這踏雪馬會壞事。隻是轉念又一想,這馬畢竟隻是馬,既不懂舞刀弄劍,不過是馱着跑跑罷了,應該不至于壞事,便又稍稍放下心來。隻是又不能完全放心,依舊對這馬提防留意着,等尋到機會便手起刀落結束馬生。
李容若安撫好這馬,便拉着它的缰繩又一次走進了人群裡。待走到某處人流稀疏了些,江荹沂便将一包淺黃粉末揚在馬尾上,道:“雌雄粉乃宮中草藥師研制,專門為宮中及大臣們提供,不必本宮主盡言,相信常公子亦知曉個中操作。”
“門閥士族聯姻,不失為永葆家族生機之好計。天下各國士族大夫皆如此,無甚驚奇。”
“正是如此,常公子馬上為雌粉,陛下之馬上為雄粉。每一對配粉皆不盡相同,你大可放心。”
李容若特地将感激謝意搬上眼中,而後注視江荹沂一眼,道:“有勞江宮主了。”
他說完,身旁一匹馬呼嘯而過,正正迎上了對面樹下一匹正被人牽着喂草杆的黑馬。兩馬的主人舉起手中的格桑花,對笑良久,随即齊齊離開樹蔭便往東方一頂帳包而去。李容若看着那兩人留下兩馬在賬外相互湊近加深友誼,頓時血流凝固。他不知曉,若是他與令弘都在帳内,場面究竟會如何。若是着實控制不住形勢,他便隻能······他隔着衣物隐隐約約感受了下胸前衣裳裡藏着的一小包定魂散,複又自若。
剛一整理好情緒,手中的缰繩緊了緊。李容若朝馬兒看去,隻見馬兒又張着鼻孔呼氣,下嘴唇彎成三個凹凸的波浪,正咬牙低低嘶叫。馬兒站在原地如此行徑許久,轉過骨碌碌的眼看了李容若一眼,便逐步慢跑起來。李容若将它好好扯住,卻依舊不敵這馬兒興奮得四蹄揚起帶出的力氣,就那般被它牽拉着踉跄在道上。虧得人不少,否則這馬兒若是揚蹄狂奔,他為保安全隻得撒開手。他轉頭看一眼身後追來的江荹沂與蘇末還有一宮人,忍不住暗暗無奈,若不是為了隐藏身份,他何必不施功夫而至于如此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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