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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哨聲是從一隻紫竹箫上發出來的。那是他父親的遺物，長二尺一寸，九節五孔，是大哥最喜歡的樂器。每當月夜心情好的時候，他可以吹出一支支令人神魂颠倒的曲子。經過雙手長時間地撫摸，竹箫發出潤玉般的光澤。他懷疑大哥經常在吹箫時陷入回憶，因為那些曲子音調憂傷、旋律模糊，可以從一曲毫無痕迹地竄入另一曲，無休無止地奏下去。隻有忽來忽止的起伏暗示着他腦中的故事正朝着某個主題行進。他知道大哥的回憶裡少有樂事，他拒絕講父母親的死。隻是不斷地說小時候父親是如何教他釣魚，教他吹箫，教他寫字和武功。他說父親是個和善的人，喜歡田野和村舍。他們住在大山中的一個村落裡，父親以捕獵為生，常常披一件粗布大褂，戴着桐帽穿着棕鞋，攜着他的手，穿行于山間的小路。小時候他總是騎在父親的肩上，一隻手抱着他的頭，另一隻手舉着糖葫蘆，涎水混着粘粘的糖液滴在父親的頭頂上。‐‐他有一個快樂的童年。&ldo;那時你還小，&rdo;大哥說，&ldo;太小。&rdo;他知道他說的&ldo;那時&rdo;指的是父親去世的那一年。那一年，他隻有兩歲，什麼也不記得。他循聲來到一株巨大的桐樹下，大哥像往常那樣披着純黑的鬥篷。唯一不似往常的，是他将半張臉隐藏在鬥篷之中，月光溫柔地灑下來，正照着他臉上那道可怕的傷疤。他的神态冷峻陰郁，眼中充滿殺氣，隻有瞥向郭傾葵的那一瞬，目光中含着一縷難以覺察的溫和。&ldo;大哥。&rdo;郭傾葵垂首道。&ldo;聽子忻說，你受了傷？&rdo;郭傾竹拍了拍他的肩，低聲問道。看得出傷在胸部，他的動作很輕，幾乎隻是用手掌輕輕觸了觸兄弟的衣裳。&ldo;不礙事，已好得差不多了。&rdo;郭傾葵故意挺起胸脯，中氣十足地說道。郭傾竹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笑意：&ldo;你不該來這裡，‐‐我來找你就是想勸你快些回西北。&rdo;&ldo;我想幫你。&rdo;&ldo;幫我殺人？&rdo;&ldo;不不。&rdo;他連忙搖頭。&ldo;在西北人人都稱你&lso;劉大俠&rso;。你隻救人，從不殺人。&rdo;他感到脊背有些僵硬，道：&ldo;是這樣。&rdo;&ldo;所以上次我托人給你帶的銀票，你叫那人原樣給我送了回來。&rdo;他沉默。&ldo;你不屑用我的錢，因為我的錢上沾滿了他人的鮮血。&rdo;他繼續沉默。&ldo;所以你依舊做你的大俠，不要來淌我這趟渾水。&rdo;如果剃掉胡須，郭傾葵會露出一張與大哥十分相似的臉來。任何人隻要看他們一眼，都知道他們是兄弟。不知為什麼，他卻不想讓别人覺察出來。雖然是兄弟，他們生活在不同的原則下。在西北，他一直蓄着胡須，仍舊用劉駿這個名字。&ldo;哥，不如我們一起回西北……&rdo;&ldo;等幹完了手頭上的事就去。&rdo;他知道大哥要幹的事是什麼，且知道他是個行事必有計劃的人。大哥從來不幹沒有把握的事，不殺沒有把握的人。冷汗涔涔而下。郭傾竹一直看着他，忽然道：&ldo;你很冷？&rdo;&ldo;不，&rdo;他沉默片刻，仿佛在下決心，然後擡起頭，&ldo;哥，我想求你一件事。&rdo;&ldo;什麼事？&rdo;&ldo;請不要殺沈輕禅。&rdo;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他不該提起沈家。郭傾竹的瞳孔開始收縮，仇恨的火焰在眼底燃燒。雖已及時地低下了頭，他還是聽到咬牙切齒的聲音。&ldo;我是個殺手，&rdo;他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ldo;可是我也有原則。&rdo;郭傾葵默默地看着他，等他說下去。郭傾竹緩緩地道：&ldo;我不殺女人，也不殺小孩。&rdo;&ldo;可是，六年前我卻犯了一個錯誤。我誤殺了一個孕婦，以為她是沈空禅。&rdo;他轉過臉，鬥篷的風帽微微滑落，露出受傷的右眼，&ldo;其實她是沈空禅的妻子。為此，在接下來的六年裡，我開始替一些女人殺人，隻收取低廉的費用，有時甚至免費。‐‐很多人都說我不是人。可信不信由你，一個人不論幹哪一行都需要有一種人的感覺，哪怕僅僅是幻覺。&rdo;&ldo;說了這麼多，&rdo;郭傾竹淡淡地道，&ldo;我隻是想告訴你，我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可是，&rdo;他慢慢地接着道，眼神很冷酷，&ldo;隻有一個女人例外，我早晚非殺了她不可。&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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